由此,席勒更进一步,提出了一个真正的大问题:悲剧的产生,究竟是因为命运,还是因为道德?
古希腊悲剧,倾向于因为命运,而席勒则倾向于因为道德。他说:“对于自由的、自己主宰自己的生物来说,向命运盲目屈服,总是使人耻辱、有伤尊严的。就是这个缘故,哪怕是希腊舞台上最杰出的戏剧,我们依然感到美中不足。因为在所有这些戏里,临了都需要必然性协助,而对我们要求一切都合理的理性来说,便始终留下一个解不开的纽结。”
在席勒看来,人不是俯伏在命运下的被动生物,而是可以对命运产生一种明确的意识和预感,即可以于命运获取自由。人们应该知道,事物之间有一种合乎目的的联系,有一种崇高的秩序和善良的意志。这样,就会感到在自然的宏伟整体之中,一切都无比适宜、极其妥帖。即使有违反常情的特殊情况,也可以凭着理性在普遍规律中找到原因,可以“在巨大的和声中,消除这一个别噪音”。但是,希腊艺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尚不能达到这一点,因此希腊悲剧所产生的悲剧感动还不能达到纯粹的高度。
席勒说,相比之下,“现代艺术有这样的好处:它以新的哲学提炼新的素材,能发展艺术的全部道德尊严。倘若我们由于现代的哲学精神对古典诗情的不利影响,不得不放弃希腊艺术,那么,这对于悲剧来说并不十分不利,因为现代悲剧艺术是更多以道德为基础的”。
在这里,一条十分清楚的线索是,席勒从他自由、自主的道德意志观念出发,在命运和道德之间作出了抉择,从而划出了古代和近代悲剧艺术的不同基础。
正因为席勒重视悲剧的道德因素,而这种道德效果的取得又是与人们自由的理性认识分不开的,所以他反对悲剧把观众始终拉入痛苦或愤怒的感情深渊之中。他认为,使观众“摆脱屈从感情的状态,进行自我活动,重新进入自由自在的心境。对于一个道德心灵来说,没有比这更受欢迎的了”。
这里又一次突出地强调了道德与“自由自在”的关系。但是问题在于,观众在观赏悲剧时痛苦或愤怒的感情状态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是不可缺少的。无论是让好人遭难、英雄牺牲来弘扬道德,还是以舍弃小道德来保全大道德,总是会伴随着或多或少的违背常情常理的不快。痛苦和愤怒,就是这种不快的发展。因此,席勒搬出了一台情感的天平:一出悲剧究竟是让痛苦和愤怒之情更重一些,还是让同情更重一些?他主张要削减前者,加强同情。
他的公式是:
倘若对导致一件不幸的事情的原因,不快之感过于强烈,那么它也会削弱我们对身遭不幸的人的同情心,两种迥乎不同的感情不可能同时高度存在于心灵之中。
根据这个思想,席勒认为不要把肇事者写得叫人深恶痛绝,使愤怒成为剧场中主宰一切的感情,压垮了深长绵远、剀切诚挚的同情。
他提出:“不要把灾难写成旨在造成不幸的邪恶意志,更不要写成由于缺乏理智,而应该写成环境所迫,不得不然。”
对此,席勒更明确地提出:“假如受难的人和引起苦难的人都是同情的对象,那么,同情的程度便会更加强烈”;“假如灾难的原因还是各自合乎道德的,碰在一起才酿成了必然的灾难,如高乃依的《熙德》,那就更好了。”
总之,要为同情和感动让出足够的地盘来,这是悲剧艺术的真正用武之地。同情和感动来自于道德,因而要让其他感情形态让位于道德,无论剧作家、演员、观众,都不能受感情的盲目统制,而应该让理性超越感情的阴沉迷蒙的氛围挺立起来,进入一个处处闪烁着普遍真理星光的明朗的境界。
那么,如何才能使感动和同情发挥最高效能呢?席勒认为关键在于要使观众产生“受苦的想象”。这种设身处地的想象是一切同情心的前提。至于如何制造这种想象、激发同情,那便是悲剧创作的具体问题了,他把这些问题归结为四种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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