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腔改革毕竟是一种戏曲改革,因此,还需要通过一个戏剧范例来集中检阅。
这个范例,首推梁辰鱼的《浣纱记》。
梁辰鱼,昆山人,比魏良辅小了一辈,差二十岁左右。徐朔方先生考定他的生卒年,为一五一九年至一五九一年。
梁辰鱼在当时,是一位名声显赫的“达人”。身材高大,模样俊朗,留着好看胡子。他是官宦子弟,却不屑科举。富于收藏,喜游好醉,结交高人。连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抗倭名将戚继光,也曾到他家做客。当然,他的主要身份是戏曲音乐家,深得魏良辅真传,善于唱曲,又乐于授徒。远近唱曲者如果没拜会过他,就会觉得没有面子。
梁辰鱼完成《浣纱记》的创作,大概在一五六六年至一五七一年之间,那时他五十岁左右,而魏良辅已是古稀之年。魏良辅领导昆腔改革的成果,在这部戏里获得了充分的体现。甚至可以说,在这部戏里,人们看到了“完成状态”和“完整状态”的新昆腔。
明刻本《浣纱记》及插图
剧本的文学等级也不错。虽然凌濛初、吕天成等人对这个戏有苛刻的批评,我却很难同意。例如我此刻随手翻到的两段唱词就读得很顺口,那是西施和范蠡的对唱——
西施:秋江渡处,落叶冷飕飕。何日重归到渡头。遥看孤雁下汀洲,他啾啾。想亦为死别生离。正值三秋。
范蠡:片帆北去,愁杀是扁舟。自料分飞应不久。你苏台高处莫登楼,怕凝眸。望不断满目家山,叠叠离愁。
看得出,作者是能唱曲的,而且颇得元曲中马致远、白朴等人的遣词造句功夫。这类词句,在中国古诗文中不难看到,但对南曲而言却是一个标志,说明土朴俚陋的整体风格已不复存在。今后昆腔的词句,反而由此走向另一个极端,常常陷于过分的工丽典雅。
无疑,梁辰鱼也应列入昆剧改革主要代表人物的名单,而且紧随魏良辅之后。
唱腔一旦进入《浣纱记》这样的戏,要求就比一般的“清唱”全面得多了。除了在演唱上要更加小心翼翼地讲究出声、运气、行腔、收声、归韵的“吞吐之法”外,还要关注念白,这是一般的“清唱”所不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