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垂, 黑夜将至。
阳光从大殿之中一寸寸地退了出去, 黑暗则从宫殿四面八方的角落里爬了出来。
莫若离倚在凤榻上,闭目沉思。
回想稍早时候, 她与北域右相慕容晓针锋相对。二人暗斗明争之间,皆是穷尽心智。以喉舌作利刃, 以智谋为兵马, 攻守为据, 分寸不让。
所幸, 这第一次的正面交锋,莫若离棋高一着,略胜半分。
慕容晓则败落,拂袖而去。
可莫若离深知, 她同慕容晓的争斗远没有结束。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正所谓权谋机变, 捭阖纵横。慕容晓今日一计不成,他日必有后招。
只是莫若离并不打算将慕容晓到访一事告诉苏景年,起码,不是现在。
因为,她太过了解苏景年这个人了。一旦那傻人得知,慕容晓已是识破了美人大金长公主的身份, 并以此为由, 要挟之。恐怕不容分说, 慕容氏势必会被那傻人尽数诛杀, 不留一人了。
倘若行此一举, 虽可立时将慕容氏除去,免去后顾之忧。可细思之,并不甚稳妥。
慕容晓此人狡猾机敏,岂会不为自己留有一条退路?诚如他之所言,已是对此事有了十成十的把握。那么想来关于莫若离身份秘密之事,他早已做好了安排。一朝慕容氏为北域王所诛,莫若离的身份秘密恐怕就会立时间大白于天下了。
这也正是莫若离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了。
再退一步来说,即便侥幸守住了秘密。慕容氏一脉乃是苏景年母族仅存的最后支脉,亦是朝中与军中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假如毫无预兆地,便除去了这一脉,会对苏景年与太后、慕容云之间的关系,又会对北域上上下下造成何等的影响呢?
其中种种利益之纠葛交错,各方关系之错综复杂,实在是令莫若离头疼不已。
美人多方思量,又将此事与慕容晓早前的言谈几番品味后,觉得当务之急,是需要摸清慕容晓所图,究竟为何。
方可“对症下药”,找到击溃慕容晓的命门所在。
然而如今墨殇北归阿勒楚喀,前去给皇甫宝宝送信,至今尚未归还。而墨羽又不会武功,难以应敌。莫若离身边可调动的人手,实在有限。
想来想去,美人便决定,晚些时候让墨羽亲自前往白氏布庄一趟。
慕容晓所图之事,交由白氏布庄出面调查,怕是再合适不过。即便是日后事情败露,也可自圆其说。毕竟是完颜离若一手创办了白氏布庄,白氏为她所用,自在情理之中了。
打定了主意,莫若离便想唤墨羽。
冷眸轻启,才发觉殿外的天色已是擦了黑。不知不觉之间,美人已是沉思了许久许久。
殿门外,宫人们正在掌灯。灯火点点,照亮了庭院。
这边有宫人发觉,殿里似乎有了些动静,便猜测莫若离已是醒了。之前美人一直闭目不语,宫人们见了,只当她是在小憩,故而未有打扰。
步进殿来,宫人施礼道:“王妃千岁。”
“免礼。”
“王妃,天已是黑了。奴婢们为您掌灯吧。”
莫若离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大殿,道:“好。”
“是。”
得了莫若离的应允,那宫人退了出去。稍后,十几名宫人提着灯勺碎步而入,不一会功夫,便将大殿的灯火都点亮了。
如此一来,殿内再次明亮了起来。
待众宫人退了去,墨羽正巧从膳房归来。
进了大殿,墨羽道:“公主,您醒了?正好,膳房刚刚做好了食物,还热着呢,公主请用晚膳吧。”
言罢,墨羽提起手中的食盒,指了指。
莫若离叹了声,道:“哪里,有什么胃口呢。”
“公主,您又有烦心事了?”
见莫若离一副恹恹的表情,墨羽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了下来。
莫若离只是摇头。
墨羽想起那日苏景年在膳房的吩咐来。
劝道:“公主,王爷早有吩咐,让我等好生照料公主的饮食。说您平日里就用的少,身子骨单薄。您看在王爷的份上,多少用些吧。而且膳房的管事特意嘱咐,今日这道雪花羹乃是用上好材料制作的,特别利于进补。若是倒掉了,实在是可惜呢。”
听闻墨羽提及苏景年关切自己的饮食,莫若离心中一暖。她平日更是节俭成习,想着若是将这做好的食物凭空倒掉,却也是浪费铺张,暴殄天物了。
如此一来,美人便松了口,道:“好罢。便用这碗雪花羹罢。”
“是!”
墨羽听闻她主子松了口,喜滋滋地忙把食盒放下,从中端来雪花羹,递给莫若离。
等莫若离接了那羹汤,又将汤匙递给美人。
莫若离接了羹。见雪花羹物如其名,羹体雪白,晶莹剔透,瞧着确是稀罕物。
闻了闻,美人说:“倒是辛苦管事了,这道雪花羹闻起来很香。”
墨羽笑道:“恐怕呀,再香的雪花羹,也比不得王爷亲手熬的牛肉羹。正所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王妃眼中的美味,怕是将这天下间所有的珍馐佳味都算上,都比不上王爷的那碗牛肉羹啦。”
“贫嘴。”莫若离佯斥墨羽,嘴角却勾了起来。
“嘻嘻,公主快吃吧。晚些要凉了。”
“嗯。”
莫若离应了声,便将那雪花羹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