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18(1 / 2)

今天外科急诊轮到刘大夫值班。对三十的夜班, 刘大夫的怨念早已深入骨髓了。上班十多年来, 一半以上的年三十,都轮到他值夜班。简直令他忍无可忍。尤其是轮到急诊了, 他居然是要在急诊值一天一夜的三十班。

今年的急诊室里,不知道事情怎么这么多,从下午四点左右就没有消停过。

放鞭炮炸伤的手指头的, 一起接一起。他带着汪大夫,在急诊的简易手术室里,就没停过做清创缝合。这要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可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人了,把二踢脚拿手里放,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炸得血肉模糊;万幸他还知道用另一只手护着眼睛, 但是手背也是鲜血淋淋、肌腱的损伤也挺严重的。

“小汪, 你自己在这儿做清创缝合。遇到重患往手术室先给我打个电话, 忙不过来就找石主任。我喊李敏去手术室跟手做这个肌腱修补去。”

小汪大夫点头记下。

李敏被他喊去手术室帮忙做肌腱吻合。刘大夫决定从患者的小腿取一块肌腱下来。怎么也不能让他两只手的功能都受影响不是!

这个李敏刚刚消完毒,尚未做手术呢,汪大夫打电话到手术室了。

——急诊又来了一个切肉切掉手指头的。断指用干净的手绢包着, 天冷, 看起来有接活的可能。

刘大夫骂骂咧咧地穿着刚上身的手术袍, 到手术室门口去看患者。回来后跟李敏叨叨:“我都想掰开这人的脑子看看, 那里面装的是豆渣还是进水了。真他M的活见鬼了, 切破手指头咱们能理解, 谁都有疏忽的时候。可是切断啊, 整节断下来, 这反射弧得多长啊!他脑子要是没问题, 我跟他姓。”

麻醉是姜大夫,年龄比刘大夫大了不少。笑眯眯地问他:“那患者姓什么?”

巡台护士接了一句:“姓刘。五百年前的一家人,一个祖宗下来的。亏得他能说出这话来。”

器械护士很年轻,她笑得不得了,眯着月牙眼说刘大夫:“我还真以为你要改姓了呢。”

李敏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们能怎么办?俩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硬着脑皮去给患者接手指头。左手中指少了一截,到底是会影响生活的。

“我给石主任打电话了,让他过来手术室帮忙。你跟他接这台。行不行?”刘大夫换了手术袍开始工作。

“行啊。有人带着我做新术式,怎么都行。”李敏十指翻飞,上止血钳子、打结、剪线,让刘大夫顺利做术者的同时也赞佩不已。

“小李,你这十根指头可得护好了。我要有你这么灵巧的手指,估计五年前,陈院长就收我去神经外科了。”

姜麻给他泼凉水:“照照镜子啊,你能跟李大夫比吗?人家是医大毕业的,你呢?后升的大专,跟我是同学,有点儿着墨没有?”

俩人叮叮当当地呛起来,李敏权当没听见这些话。

穿着洗手服的石主任推开手术间,探进来一个脑袋问:“大刘,你做过断指再植吗?”

“没有,我看过一次。”

“我去问问骨科的住院总,他要做过就让他做了啊。”

“行,你安排吧。”

急诊是刘大夫负责,但是整个外科的值班工作,是由当晚的副主任医师负责的。石主任把骨科的住院总王大夫、还有普外的住院总陈大夫,都喊来手术室帮忙了。

总王大夫看过断指以后,跟石主任商量:“石主任,这个手指我倾向做个断指再植。但我只跟着上台做过几次助手,不敢保证肯定能成功。”

做过几次助手,好过只看过一次手术的。石主任心里立即就有了权衡。不完全是为了患者、但也是为了手术的成功率。

他宽厚地笑笑,语重心长地说:“哪个外科大夫不是从失败中练出来的。你放心去做。如果你不敢试,我就打电话给你们向主任,问问他是做断指再植还是直接清创缝合了。小伙子,我跟你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啊。”

是,这样的机会不仅是不多,而且是极为难得。如果不是年三十,王大夫断定,若自己敢抢做断指再植的术者,向主任能把他骂死,且下场绝对不会比小金好。

但今天向主任应该是不愿意来医院的……作为骨科的住院总,日夜守在病房的这半年,不知眼看多少这类手术从眼前溜走的王大夫,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了。

——虽然这个断指是被生猪肉污染了创面。但有几个断指不是污染创面的?不是这样污染就是那种污染的。大不了在术后抗感染用药上多花心思。至于感染的断指,那就不用考虑有再植的可能性。

“我做。石主任,能不能把李敏派过来帮我啊?我想让她来做显微镜下的血管和神经部分的吻合,我来做肌腱的吻合,这样能提高手术的成功率。”

“行,没问题,我让小李过去帮你。小陈,你刷手跟刘大夫那台手术,把李大夫替换下来,那台是取小腿肌腱修补双手肌腱的。”

“好。”普外的住院总陈大夫还愿意跟刘大夫上手术呢。刘大夫人好、肯边做手术边指导自己。他没有卖弄太多高深的理论上的东西,每句话都是实打实的临床经验……

于是李敏过去帮着王大夫做断指再植的显微镜下血管吻合等。刘大夫带着普外的陈大夫继续处理双手肌腱的损伤。

但是门诊源源不断地还送来外伤重到得进手术室的患者。接着,石主任带着骨科的值班大夫,开台修补剁肉馅、却被掉下的菜刀砍断足背肌腱、血管的。

石主任在刷手前到李敏他们这个手术间又遛达了一趟,把即将手术的患者情况告诉他俩,还笑着扔下一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晚咱们是与肌腱对上了。”

应了他这话了,小汪大夫连续不断往急诊打电话求援,激得刘大夫在手术间暴跳如雷。“老子会分/身术吗?做完手术能不回急诊吗?他M的了,怎么就不知道找人帮忙啊。”

但他骂完以后还得处理求救电话。跟着石主任上台的杨宇,最先被打发去急诊室做清创缝合了。接着小曹他们那几个没有独立值班、住在单身宿舍、没回家的小大夫,也被刘大夫打发人喊去急诊室加班,跟着汪大夫做清创缝合、处理简单的外伤。

急诊处理不来的外伤,排队等着手术吧。

唉!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三十啊。

等舒院长带着陈文强他们在夜里十一点多钟,来到外科慰问的时候,三个外科病房,只剩下了普外病房的值班大夫李明智一个。他人留在创伤外科的护士办公室,守着电话机听各科护士汇报情况,不停地在三个外科病房间来回蹿、处理突发事件。

焦虑的李明智得到院领导的亲切慰问和表扬。

及至院领导们走到十七层的手术室门外,却见潘志和妇科张大夫推着平车、载着腹部高耸的产妇从电梯出来了。麻醉科的二线班大夫站在手术室门口帮着接患者,巡台护士的人手不够用了。

“小潘,你准备改产科了?”傅院长开玩笑。

潘志赶紧摆手说:“那谁月份大了,我担心她靠不上手术台,速度慢了影响孕妇和胎儿。”

“那谁是谁啊?”唐书记对能替妻子上台的潘志印象很不错。这样总比那年苏颖出事儿要好。

潘志嘿嘿一笑说:“急诊剖宫产,我先进去准备。”便跟着张姐从另一边进手术室了。

对潘志这样的爱妻行为,陈文强都自愧不如。因为当初小尹怀孕值班的时候,他可没有替小尹上夜班。

“他行吗?”费院长有点儿担心。

“我问过妇产科了,他不取孩子。别的地方,他一个普外科的主治医,比产科大夫都做得好呢。再说咱们省院外科的那些老人儿,以前妇产科就一个值夜班的大夫时,哪个没给妇产科搭过手?”

从陈文强开始负责全院的医疗工作以来,任何可能出错的地方、任何潜在的医疗安全陷阱,他都要仔细地审察一遍才能放过去的。

“等去年分来的新人能独立值班就好了。”舒院长安慰焦虑的费院长,然后看看手表说:“咱们得快一点儿,该过去内科那边看看了。”

于是他们这一行人又从17楼下一楼的门诊,顶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进入内科中心大楼。安安静静的内科大楼,给人一种要是全部熄灯都可以的感觉。全无刚才在外科急诊、病房、手术室见到的忙碌景象。

“老陈啊,今晚内科和外科的一样都是三倍工资,看看人家这清闲,再想想你自己这些年。后悔不?”傅院长侧脸向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陈文强开玩笑。

“我都干了三十来年了,想后悔也晚了。可你当了这么些年的院长,年年三十大半夜的过来医院加班,再怎么积极慰问值夜班的医护人员,你也没一分钱好拿,你后悔不?”

傅院长咧嘴笑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明年三十我去分院,可不陪你们在这边晃悠了。”

“你去分院啊。嗯,那也是的,你明年该去分院慰问了。”陈文强揶揄傅院长。

“那还用明年,明天晚上咱们就得去分院慰问值班的。”费院长提醒大家。

唐书记就说:“还是老规矩,明天我陪傅院长去分院慰问,你们在这边看家。这边就诊的患者人数多,越是年节越得防备群体事件。”

“那也好。咱们还按往年的来。”舒院长拍板。

“老傅,你后悔不后悔?分院啊,可比这面辛苦啊。”陈文强问傅院长。

怎么可能后悔?!想想院领导的待遇,多少人想当院长还当不上呢。一官二吏,难道你不知道?古今中外,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他们这时候还真不知道,政府机关有编制的人,将有一个获得全国人民趋之若鹜的新身份:公务员。国家也将很快全面铺开公务员录用考试。这考试将成为全国性的、一个经久不衰的热点。这考试也造就了无数各式各样、动辄就几万块的专项培训班。数以百万计的莘莘学子,不管是什么专业的本科毕业生、研究生,甚至还有博士生,都争先恐后地参与到竞争公务员的行列里。

目的大概就是先为吏、再做官,为人民服务、造福百姓了。至于为个人待遇收入等说法,就不上台面来说了。

他们这时候还不知道,十年后的米国,出现的那位纽约市市长,人家当市长,每年只象征性地要1美元的薪水。更不知道25年后的米国出现了不要薪水的总统。

当然他们这时候还不知道,20年后即便是医大的本科生,想进他们省院的难度也堪比登天了。一般的硕士生,都必须要有足够硬的导师支持,才能够进到省院。甚至得是临床的博士生,才能在省院顺利谋到编制。就连到省院实习和规培,都得有过硬的本科成绩,通过基础的进门考试。

手术室里,李敏与王大夫面对面地坐着做断指再植手术。患者伸出的左臂,被固定在小桌板上,他整个人也被固定在窄窄的手术台上。

因为王大夫和李敏通过与患者的简单交谈,发现这人的精神、智力有待评定。

在明亮的无影灯下,小灯盘的无影灯将患者的伤处照得清清楚楚。这个手术是王大夫主导,他说先吻合哪根肌腱、哪根血管,李敏就依着指令百分百地将其按要求的做好。

一个做指挥、一个无条件地服从。手术进行得就很顺利。这也是石主任看一圈就放心离开的原因。俩人忙乎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中指末节完全接好。

原因嘛——俩人都是第一次。

只不过王大夫比李敏还好点儿,他以前跟着向主任上过类似的手术。

手术终于成功地完成了。患者被解了束缚从手术台上坐起来。他捧着包扎得白胖胖的左手开始掉金豆子:“我以为自己这手就废了呢。我还没娶着媳妇呢。要不是我妈妈说好女孩子都不要残废人的,我就不来接手指头了,好容易切下来的呢。”

王大夫被他说得笑起来。看着这天生有些憨的人,辛苦一晚上的心情就更好了。“你先别激动。我跟你说啊你一激动,这小血管就容易痉挛、就不过血了。这不过血了,就长不上了。也就是说咱们给你接上了,但最后能不能活、能不能跟原来一样,还要看你自己的。”

“大夫,你说,我全能做到。我不要自己变残废。我奶奶说我得娶媳妇传宗接代呢。”憨憨胖胖的小伙子立即开始表决心。

“别抽烟,别喝酒,别吃辛辣的刺激食物,别碰着、别冻着这根手指头。该用的药我会给你用,所有对你这根手指头好的治疗,我都会给你用上的。剩下的咱们看命了。”

“看命?是算命吗?我奶奶说我是紫微星照命。大富大贵的命格。”患者不大理解。“我不是都到医院来了,还看什么命?我妈说算命是封建迷信,老跟我奶奶为算命的事儿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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