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儿,白儿你醒了!”
门外,一个身穿绀青色暗花锦袍、外披一件檀紫大氅的白发老者,在老仆人的搀扶下,一步一跌走来。一见了屋里人影晃动,早已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白儿啊……”
“是祖父?”
听到这个声音的无雪,立即就要从床上下来。
“你身上有伤,不要起来了,当心……”辰北满面焦急,生怕他有个好歹。
然无雪却是不肯,便是虚弱得连全身都在颤抖了,仍要起身。辰北等人阻拦不住,只好扶了他下床。
待得齐国公走进屋时,就见一个面色苍白若霜雪、身体单薄若轻竹的少年,在辰北的搀扶下,跌跌撞撞下床来。见了他,只唤一声“祖父”,就再也忍不住,朝着这位历经千般磨难的老国公爷生生跪了下去。
“白儿,白儿,你终于醒了……”楚邺上前一把扶住他,一语未完,已不禁老泪纵横,哽咽难当。
“孙儿不孝,让祖父担心,孙儿该死!”
“快……快起来,让祖父好生看看你。”楚邺含泪道:“八年了,我的白儿离开家,已经整整八年了……”
无雪颤抖的抬起头,却不肯起身,“是孙儿不孝,让祖父一人在此孤苦伶仃。孙儿无用,差点将祖父多年苦心毁于一旦,我真是……”
“不,不,好孩子,只要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楚邺说着,就要拉无雪起来。
然而,无雪本就受伤过重,又哪里来的力气?刚要站起便突然失了重心,骤然间身体一软,整个人呼啦一下朝前倒去。
“白儿!”
齐国公大惊,慌忙抢上一步紧紧抱住他。众人也惊得齐齐拥上来,不过瞬息之间祖孙两人便已相拥在了一起。
辰北春浅二人欲上前将他祖孙扶起,却见徐忠在后头摇了摇手,二人便又退了回去。
无雪,就这样失力的靠在了齐国公肩上,仿佛八年的时间流逝,在这一刻全部又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一双手正紧紧将他抱住,抱得那样紧,那样慌张,那样无助。似乎想要用尽他余生全部的力气,去留住某样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瞬间,他泪上眼眶……
恍惚想起,似乎儿时,祖父也曾这样抱过他——在那恐怖得只剩下一片尸山血海的长陵道。祖父一身铠甲,冲到他身边,将他从父亲身上抱起。那个时侯,他也是这样靠在祖父身上,颤抖的、惊恐地看着眼前一片尸横遍野!
那一天的长陵道,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活在父亲惨烈的血肉之躯上!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他患上了失忆与心疾之症。祖父为此,几乎寻遍天下名医相士。
直到后来去了崇安寺,师父觉梦教他习了《六道》,并以此将他眉心暗针取了出来,方才稍缓性命之忧。可尽管如此,他心上的那一枚暗针,因太过细小,位置也极其古怪,便是无雪自己都感觉不到针俱体存在的位置,所以,除非他将《六道》修至化境,然后凭借自己的内力将暗针融化其中。否则,这辈子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一次心跳,一次感动,或者一次心慌意乱而死去。
所幸的是,师父用百十种珍贵药材,配合二十四味四季花根、草根、树根、水根,以其根根源固本之力,为他制成一十二枚舒心丸。一旦心绞过痛便服一粒,可立缓之。
“孩子,你受苦了,这些年祖父将你一人留在那孤寺之中,你一定很痛苦吧?那些糊涂的妄言之语,老夫从来不曾相信过,唯有一样老夫最害怕,那便是我的孙儿会受到伤害……”说到这里,楚邺的身体竟不由颤抖了起来。一阵低低的抽泣,在无雪耳边响起。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竟然哭了。
听着祖父难以抑制的悲伤话语,无雪泪如雨下。他微笑着,努力坚持道:“祖父放心,白儿回来了,以后这个家就由白儿来操心。白儿会……会查出长陵道的真相,会……会查清面具人,会……”才说到这儿,他突然感觉身体越来越弱,一片黑暗在他眼前闪闪现现。
不知不觉,意识竟渐渐模糊了下去。
“白儿!”
一屋子的人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放到床上。
老国公已急得站不住,春浅连忙抬了椅子上来,扶了着急忙慌的齐国公坐下。
辰北把了把脉,道:“不要紧,国公爷也不必太过着急,太师叔是身体太过虚弱,刚才情绪激动才一时不支,躺一躺便好了。”
楚邺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觉又小心翼翼握起无雪被纱布缠得伤痕累累、破碎不堪的手,泪止不住。
“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到底是谁这般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