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
薛浮云下意识的想问为何定北侯会对裴启这样的关心，话到嘴边也反应了过来，想来定北侯到现在也以为是自己之前吩咐苏婆子做的事她没有做好，莲香是带着肚子离开侯府的。
这也解释了为何定北侯听到自己有流落在外头的血脉时，向来镇定地人会那样的慌张。
薛浮云的话戛然而止，裴苍梧的目光忽然低了低，说道，
“说起来，莲香和裴启只是贪婪了一些，想要借着落胎那件事混进侯府来，或者就算是没能进侯府，也能因为这个关系，弄到一笔银两，但族长和王夫人两个，则是想要借着这件事，要父亲母亲离心，要定北侯府散架，这才是其心可诛。”
裴苍梧很少有这样在情绪下说出这么长一段话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这个，薛浮云才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冷静。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祸起萧墙，外人想要害人，大多为财，有关系的人害人，那才是要命。
再看向堂中的时候，薛浮云便悄悄的叹了口气。
今日这事，像是难以善了了。
却不是因为裴启和莲香，而是因为裴家族长和王氏。
两人说完话的时候，裴启也将自己的身世讲完了。
只是他只说了这些年他娘独自带着一个儿子，他们娘俩过的有多苦，
薛浮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正好听见裴苍梧问莲香，“你回老家之后，嫁了一个丈夫，他姓赵，我说的可对？”
莲香骤然抬头，震惊的看着裴苍梧。
裴苍梧却只淡淡的说道，“你不必奇怪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几莫为，况且若是没有把握，我又怎么会将你们留下来。”
这话说的虽是自私了些，但是也确实是如此。
就算裴启是定北侯的儿子，却也是早已经放弃的那个，莲香明知道自己主子不肯要这个孩子，却千方百计的将孩子留了下来，等到长大以后，带回了定北侯府，这其中安着什么心，那自是不言而喻。
定北侯酒后乱性，这本就是一场错误，定北侯想的是怎么弥补这个错误，而莲香想的却是借着这个孩子，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要留下那个孩子，就要做好自己留下那个孩子的准备。
刚才还在倔强哭诉这些年艰难经历的裴启说话声戛然而止，听着十分的尴尬。
薛浮云忽然一笑，看着裴启说道，“说起来，我还未同裴公子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定北侯的独子，也是这定北侯府的世子，裴苍梧。”
裴启的脸色一下子精彩纷呈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话，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定北侯世子什么都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卖惨，岂不是给人家唱了一出好戏。
裴苍梧因为薛浮云的话笑了笑，等再看向莲香母子的时候，那点笑还没有消散干净，“我知道，你们在赌我没法将你们的身份查个一清二楚，但是你们也得明白，你们并不知道我已经查到了什么，所以，我劝裴公子这会说话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再这么谎话连篇，我就派人将你捉去报官。”
裴启眼神闪烁的厉害，他看着裴苍梧，一双眼睛里满是不甘。
他虽是不甘，裴苍梧却不愿同他多言。
渔阳郡主则看着莲香，问道，“莲香，我知道你是从前在侯爷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后来虽是不知道你为何突然从侯府离开，但念着你伺候了侯爷一场，我命人给我家中送了好些银钱安置，原本这点人情不算什么，但是到如今，我便想叫你看在这点恩情的份上，回答我一个问题，裴启，到底是不是侯爷的儿子？”
莲香听着这些话，抬头看了看渔阳郡主，眼神中有犹豫一闪而过，随后一咬牙，“郡主娘娘，民妇不敢骗您，裴启他不——”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裴启忽然张口，将话夺了过去，他看着满屋子的人，似是破釜沉舟一般，“我自然是侯爷的儿子。”
莲香本来是不想再欺骗下去了，只是裴启抢话抢的这样快，叫莲香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哀戚的说道，“启儿，瞒不过去了，咱们说实话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老底都被人查出来，这件事还怎么瞒着？
这个时候后退了，好歹还能留下一点仅剩的脸面。
只是莲香愿意放弃，裴启却不肯。
“实话？”
裴启眼睛因为激动而放大，他看着莲香，大声说道，“娘你在说什么，我刚刚说的，分明就是实话。”
他脸面发红，看着莲香的目光里满是警告。
在外人以为他是定北侯府公子的这些日子里，去外头时有人捧着他，有人奉承他，再想一想自己在家乡过的日子，人人欺凌，人人看不起。
他不愿意再回去，也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莲香看着这样的儿子，原本还忍着的泪霎时间就落了下来，她抱着儿子的胳膊，看着裴启那张熟悉且陌生的脸，忍了许久的眼泪一时间就全落了下来，“儿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啊……咱们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就是拼了这条命，娘也一定要护住你……”
她后悔了。
她不该跟赵启将自己同定北侯的过去说出来的，若非如此，她的儿子也不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裴启她是拉不走了，莲香转身跪在地上，对着渔阳郡主磕了个头，说道，“郡主娘娘的大恩大德，我本是没齿也不该忘的，今日之事是莲香不对，只是若非是被逼无奈，我又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莲香本来也就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女人，要不是在家乡活不下去了，她也不会剑走偏锋，带着儿子来了京城。
裴启听到这里，便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都结束了，他仍旧大声的制止莲香，随后转头对着定北侯说道，“父亲，我是你的儿子啊，你当真不要我了吗 ？”
他的情绪这个时候看着显然是有些反常，叫定北侯一下子皱了眉。
不理会那个像是不相信现实的裴启，定北侯转头看向裴苍梧，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定北侯问话，裴苍梧也不好不回答，他看了眼因为没有人理会，所以已经安静下去的裴启，对着定北侯说道，“父亲，莲香确实曾经有过孕，只是她并没有饮下苏婆子交个她的落胎药，而是借着同苏婆子的交情，说通她不将这件事告诉你，随后连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南边去了。”
裴苍梧说这些的时候，跪在一旁的莲香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显然这些事他说的都是对的。
定北侯听到这里却是疑惑了，他指了指裴启，问道，“那这个孩子……”
“不是。”
看着定北侯有些疑惑的目光，裴苍梧没有停顿的给了回答。
“莲香确实是想留下那个孩子，只是天不从人愿，出了京城之后，她就遇上了流匪，不仅将父亲你给她的银钱抢了个干净，还将莲香给侮辱了，那个孩子也没有保住。”
“等她千辛万苦到了家中，才发现母亲早叫人给她家中送了银两，她的父母用那些银子做了个小本买卖，家中虽不算富庶，却也是小康之家，莲香这才安定下来，又嫁了个姓赵的人家。”
说完这些，裴苍梧转头看向莲香，“裴启，或者说赵启，应当是你同你丈夫的儿子，我说的这些可对吗？”
赵启原本还存着侥幸，听到裴苍梧这些话，一时间就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莲香则苦笑着说道，“世子说的很对，从京城到家中的路实在是艰险，若非一路上多受人帮助，我怕是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她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又说道，“我同我丈夫很是恩爱，只是在启儿四岁的时候，我丈夫便不幸染病去世了，没有公婆主持公道，他的几个叔嫂本家为了占我家的房产，将我和启儿赶出了门，我求助无门，便带着启儿回了娘家，好在我兄长愿意收留我们娘俩儿。”
说着，眼泪才擦干的眼眶就又被眼泪浸湿了，“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我哥哥虽是不说什么，但他也有妻儿，我哥不在的时候，嫂子就对我百般辱骂，启儿每日要做各种各样的活不算，还要被一众同龄人欺负，只是这样的日子虽然艰难，却也是这么过来。”
“直到前几个月的时候，启儿同同村一个孩子起了争执，一时失手，竟将人给打死了，打死人是要坐牢的，我不愿叫启儿去坐牢，大哥又在嫂子的管束下不好帮我，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才想起来同侯爷的那点孽缘，想着启儿和那个没了个孩子就相差几个月，又无人知道我头一个孩子因为盗贼没了，若是启儿能做定北侯府的公子，那他就定然不用去坐牢了，日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莲香只对着定北侯和渔阳郡主连连叩头，“侯爷，郡主，这件事是我鬼迷心窍，启儿是个好孩子，我若是不同启儿说这件事，他就绝不会升起认侯爷做父亲的念头，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侯爷和郡主若是气不过，只管惩罚莲香，莲香无怨无悔，只是还请侯爷饶过我的儿子，他真的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啊——”
这也是为何在渔阳郡主说自己给她家中送过银钱之后，原本就动摇要不要说出实情的莲香一下子做了决定。
若是没有渔阳郡主，她早就没了，那里还能有后来嫁人那一遭。
莲香哭的凄惨，一旁的赵启也像是想起了那些年的艰难日子，一边哭着喊娘，一边要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自莲香开始说话之后，裴苍梧便没有再开口，这也证明了，莲香的这些话不算是假话。
薛浮云原本只以为这人是因为贪婪，只是听完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世上的苦有百样，吃过一次之后，总以为下次会是甜的，却不想只有苦和更苦。
等莲香和裴启都安静了下来，裴苍梧这才又开口说道，“若是赵启是因为杀了人才来的京城，你以为来了京城就能无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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