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二十步外,李万机便带人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待轿子走近后,李万机颤着声,高声喊道:“奴才李万机,恭迎家主大功回府!”
其身后付鼐、纳兰森若等人,亦是跟紧效仿。
贾环在轿子里沉默了下,而后轻声道:“万机,起来吧。进府说话……”
李万机闻言,又重重叩了一个头,然后他站起身来,却挥手让打头的那个荣国府抬轿小厮将轿杆让给他。
而且还回头,绕开付鼐和纳兰森若,招呼后面的胡老八几个老兄弟,上前替代其他轿役。
这过程中,却看都未看付鼐和纳兰森若两人一眼。
付鼐和纳兰森若也没有看他,两人木着脸,直勾勾的盯着贾环乘坐的轿子后面骑在马上的帖木儿。
帖木儿面色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很杂。
有愧疚,有悔恨,有委屈,还有自责……
面对付鼐两人的目光,他抬不起头来。
像一只断了腿的病虎,沮丧的坐在马上。
待贾环的小轿路过两人后,帖木儿的马也跟了过来。
只是,在路过两人时,从来都是一副从容在怀,智珠在握的付鼐,忽然暴起,一把抓住帖木儿的胳膊,而后重重将他摔了下来。
“啪!”
他还顺手夺过帖木儿手上的马鞭,在帖木儿落地后,重重的一鞭抽在了他背上。
也许是太过自责,也许是因为无法辩解,总之,这么重的一记马鞭,将帖木儿身上的衣服都抽破了,露出里面绽开的皮肉,可帖木儿却木木的躺在地上,连声都未吭一声。
付鼐见状,怒气更胜,举起鞭子就要再抽。
“够了。”
前方抬轿的李万机却回过头止住了付鼐,目光还是冰冷,说出的话更冰冷,他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要在这里做这些没用的……”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轿子里的贾环打断了,贾环轻声吩咐了句后,李万机面色一变,眼神有些忿忿,不过到底还是点点头,而后沉声道:“三爷说,不干帖木儿的事,他和亲卫队都做的很好,不要怪他。”
说罢,他深深的看了眼热泪盈眶的付鼐和纳兰森若一眼,而后不再停留,抬着贾环从正门进了宁国府。
贾环此刻没有心情去安抚付鼐和纳兰森若,不是他不体恤他们,而是,李万机告诉他,牛继宗和温严正,正在宁安堂里等他。
而牛奔和温博,俱都跪在堂上……
贾环闻言后,心情就有些忐忑起来。
这些年,他以真心相交,以真情相待,确实也换来了许多真心的关照。
其中,就以牛继宗为首。
好几次贾环和忠顺王的冲撞,都是老牛亲自出马,替他镇场子。
而他之前打了一干文臣公子后,又是老牛出面,在朝堂上和那些权势滔天的文臣大佬们打擂。
又是咆哮又是大骂,几乎是用胡搅蛮缠的法子,替他掩盖了此过。
还有,贾环虽然出身贾家,又是子爵,身份高贵。
可实际上,他却是一个连半点实权都没有的“小赤佬”。
而他手下那般大的产业,能够平安无事,让他闷头发财到今天,不被屑小捣乱惦记,正是因为牛继宗、温严正等人的大力庇护。
他们的确都是荣国一脉的旧部,但是,他们并不是听命于贾环的下属家将,他们是贾环的长辈。
哪怕如今贾环的爵位已经高于他们了,可那又如何,他还是晚辈,他也自甘做晚辈。
他可以在梁九功跟前找种种借口,为了安慰家里的亲人,他也可以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可是对于两个一直庇护着他,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贾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心思愁绪间,小轿到了宁安堂门前。
李万机拉开轿帘,搀扶着贾环下轿。
然而贾环刚出来那一刻,两大滴浊泪便从李万机眼睛中瞬间落下。
胡老八等人也是气息变急,眼睛发红。
“三爷……”
李万机哽咽了声。
贾环向前迈出的脚步顿了顿,道:“万机,快过年了,虽然府上还在孝期,但总要多少准备一些。
还有,后面园子的工程过年期间不要停。争取在三伏天前把园子建好……”
“是!”
听贾环谈及正事,李万机就知道贾环心里不喜见他流泪,便连忙抹去了眼泪,沉声应道。
贾环微微一笑,轻声道:“都安心,天塌不下来。家里都还好?”
“三爷……劳烦您挂念,家里都还好……奴才只恳请三爷,好好养伤,早点养好伤才好!”
贾环闻言,点点头,不过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道粗壮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来人似乎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后深叹息一声后,才拉着他往里走去。
“牛伯伯,温叔叔,对不起,小侄让你们失望了。”
贾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堂上站稳后,就深深一揖,声音愧然道。
牛继宗和温严正坐在左右两边的客座上,听到贾环的话后,两人对视了眼,再看看贾环眼前的黑布,又一起长叹一声。
而门槛角落里,牛奔和温博两人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安静的听着……
沉默了会儿,牛继宗声音低沉道:“可还能治好?”
贾环闻言,苦涩一笑,摇头道:“伯伯,怕是,不能了。”
不是难,而是不能……
饶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可牛继宗、温严正二人闻言后,脸色还是再阴沉三分。
又是一阵艰难的沉默,牛继宗道:“太上皇怎么说?”
他们下朝后已经知道,贾环回来后先去见了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