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进入光明殿,一个个,从步履艰难,似乎连腰背都佝偻起来的贾环身旁超过。
虽然都注意身份,没人像普通百姓那样,围观品论,指指点点。
可也少不了用余光打量一番,这个国朝风头最盛的少年。
不解他何以惨至这般,好似昙花一般,一夜凋零成槁灰……
而往日里,总会抢在文臣前面先进殿的武勋大将们,此刻却都将步伐放慢。
渐渐聚集在贾环身后。
一股压抑肃重的气氛,在大明宫前,陡然而起!
前头,本因注重身份而走的慢一些的文官重臣,在感受到后面异样的气氛后,连头都不敢回,再不敢端着身份,迈着四方步,手扶玉带,一晃三摇的往里走官步了。
两条腿迈的飞起……
那群粗汉们发起疯来,感觉连他们自己都敢打……
贾环似乎连感应都迟钝了许多,直到这时,才终有所感。
他缓缓的回过身来,看向身后那一群煞气腾腾的军方大佬。
连为首的牛继宗和温严正的脸色都极为凝重,两双虎目中,满是煞气。
他们猜测,也许昨夜他们走了之后,宫中又出面相逼。
老虔婆当真欺人太甚!
贾环见之,面色苦笑的摇了摇头,道:“牛伯伯,温叔叔,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因为私事……”
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闻言一怔,相互对视了眼。
却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完全是两个天壤之别的概念……
随即,二人的眉头却更皱起。
私事?
什么私事能让贾环这般伤身又伤神?
他们再也想不到,贾环是因为被人给强上了一夜所致。
毕竟,以贾环的身份,在宁国府里,称天王老子都不为过。
而若是贾环自己沉溺于酒色,也不至于一夜间就至此。
他扛不住,自然会停下来……
没有哪个傻子会上的皮破了还继续上……
两人本想问个清楚,可前面文臣几乎都走尽了,时机地点也都不对,因此便打算作罢,待下朝后再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人身后,定城侯之孙,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一步上前,黑面上一双豹子眼圆睁,怒发冲冠道:“环哥儿,方才传言可为真?那妖婆焉敢……”
“混账!”
牛继宗一声爆喝,打断了谢鲸的话,厉声喝道:“胡嚼什么?还不滚进去!”
温严正也面色阴沉道:“谢黑子,这是什么地方?大清早就喝醉了吗?”
谢鲸闻言面色陡然涨的红紫,激动的还想抗争两句。
贾环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唤了声:“谢叔。”
谢琼转头,看向贾环。
贾环一双黯淡无神的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但却劝道:“谢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回事……”
谢琼闻言,又动容的看了阵贾环灰败的脸,却是不信,咬牙切齿道:“环哥儿,你放心。
老荣国与我定城侯府有再生大恩,只要我老谢没死,就绝不允许有人这般欺辱于你!
欺人太甚!”
说罢,又转头,目光含怒,鄙夷的看了牛、温二人一眼后,重重的“哼”了声,转身大步进殿。
牛继宗面沉如水,眼神却有些无奈的看着谢鲸的背影。
这个谢豹子,还是这个德性……
若非因为这个火爆的脾性,他也不会一直压着他不许他去九边带兵打仗,太鲁莽了……
收回目光后,牛继宗又看向贾环,道:“一切,等下朝后再说。”
贾环点点头。
牛继宗、温严正两人不再多言,大步进殿。
施世纶在其后,上下打量了番贾环,见其眼神虽然灰败,但却无甚怨毒戾气。
也就相信了贾环“私事”之说,点点头后,径直进了殿去。
其余的武勋大将,也有想搀扶贾环一把的,却都被他谢绝了。
还不至此。
待武勋们都走罢后,最后面,才露出一人。
双眼中满是疼惜的眼泪,颤抖着嘴唇走了过来,看着贾环道:“环儿,你这是……怎么了?
你为何要这般苛责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家里没人怪你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
你怎么……你怎么忍心不孝啊!”
怜子之情深,令贾环都有些动容。
只是,不远处的那些宫人,看似在清扫或者路过,可一双双眼睛不时扫过来,耳朵更是高高竖起……
贾环心里冷笑一声,对贾政温声道:“爹,咱们进去吧。回家再说……”
不是他想故意戏耍贾政,实在是……贾政是个书生,身边的清客又多有问题。
贾环若将事情真伪告诉他,贾政绝难藏住心事……
听到贾环之言,贾政很想发脾气,直接带着贾环回家。
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敢。
他是儒教子弟,君臣思想,根深蒂固。
只能含着热泪,搀扶着贾环,父子二人,在百官最后,一步步迈入大明宫。
当贾政扶着贾环,从殿门口,一直缓缓走到最前方,送他站在武勋之首时。
光明殿内一片宁寂,目睹着他们父子前行,气氛异样。
有义愤填膺的,也有漠然无视的。
有眉头紧皱的,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
而这时,隆正帝在苏培盛的陪同下,缓缓从殿后转了进来,于龙椅上坐下。
他高坐龙椅,面无表情,一双微眯的细眸中,森冷的目光扫视着这座大明宫光明殿中三叩九拜,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们。
隆正帝心中没有任何得意之情,因为这些人已经叩拜了他二十年。
但这些叩拜中,他感受不到一分敬畏之意。
这群罪该万死的国之蠹虫,他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杀光!
“众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