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郎,你想想,皇祖若当真是嫉贤妒能、心思狭窄之辈,如宋高宗杀岳武穆一般……
那么以先荣国天纵之姿,他难道就看不透这点?
君王圣明则辅,君王昏庸则退。
以先荣国之学养,绝不会看不破这一点。
况且那时,天下基本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也不需要谁出来挽天倾。
先荣国绝不会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
再者,若真是皇祖派人出卖先荣国,对面厄罗斯兵力二十万,皆为悍不畏死之辈,又怎能生生被先荣国击杀了皇太子和三大国公?
整个厄罗斯南方军团都几乎覆灭,整个厄罗斯王朝几乎崩塌。
这又岂是包围者的下场?
所以,我认为太上皇所言,是真的。
先荣国,绝非是他阴谋所害!”
赢杏儿明亮的眼睛,看着贾环正色道。
贾环看了眼赢杏儿,而后皱眉想了想……
如此一说,似乎也能说的通。
先荣国纵然再厉害,他也不是神。
军伍之中,个人的勇武其实用处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他取得的战果,是不是也太丰厚了些?
莫非,这真是赢玄和贾代善二人,玩的一处死间?
若真如此,这君臣二人,可就太了不得了,真真是算尽天下……
相比于他们二人,贾环和隆正帝之前的算计,简直低劣的上不了台面……
可是……
先前赢玄打压先荣国的种种,应该也都是事实啊!
贾母不会骗他的,那些事,其他人也都知道。
这又该怎么解释?
贾环头疼的摇了摇头,想不通顺。
他看着赢杏儿轻轻的道:“杏儿,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让我替你报仇吗?”
赢杏儿看着贾环,缓缓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今,我必然是那位眼中的重要监控对象,稍有动作,必然会引来那位的暴怒,我又怎会把环郎也牵扯进去……”
贾环皱眉道:“不是牵扯不牵扯的问题,过去的事,一团乱麻,各种说辞都有,偏还都能说的通。
前人皆已作古,我们很难去判断真伪。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私怨,让整个大秦分崩离析,陷入战火。”
听到贾环的话,赢杏儿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轻轻的呼出了口气。
她抿嘴一笑,看着贾环道:“皇祖之事,日后再说……
若非这半年来我身在感业寺,不能与外界联系,怎么也不会让妖师和那位如此轻易得逞。
其实,若非赢历被刺,险些丧命,没有精力处理外事,以他之能,也断不会让那位这般轻松的。
他绝对可以看出,那张交权诏书,一定是假的……
环郎,我派人将你喊来,还与你说这些,就是怕你被人欺骗了,趁着大秦正处于风雨动荡之时,有别的想法……
环郎,大秦的水很深,太上皇御宇一甲子,为皇家留下了太多的底蕴,绝非人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贾环闻言,有些挠头的笑道:“杏儿,你这话我怎么听不大懂啊?”
赢杏儿深深的了眼贾环,道:“环郎,我想了整整一夜,你知道,我从搜集到的那么多信息中,看出了什么吗?”
贾环闻言,面色微变,强笑道:“我家的女诸葛,看出了什么?”
赢杏儿一双明亮的眼睛愈发有神,她缓缓道:“我看出,一直在背后谋算天家,谋算大秦的那只黑手,极有与贾家有关。
能够指使十八名黄沙斥候老卒背叛秦梁当死间,能够说动宁至不惜以死谋逆,能让谢琼这样的人拼着全族死绝也要一搏之人,除了贾家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家能有这种实力……
你说你知道先荣国是怎么死的那一刻,我就更加肯定,那只黑手,一定与你贾家有关!
而能够指使的动这些人的,除了你以外,唯有先荣国的近身人,而且还是极近之人。
此事断不会是你所为,你重情重义,绝不会行此权谋无情之事。
那么,如果我推断没错的话,贾家黑云十三将,并未死绝,仍有人在世。
他们,要为先荣国复仇!!”
贾环:“……”
见贾环宕机在原地,眼睛睁得溜圆,傻傻看着她的呆样子,赢杏儿忽然笑出声,道:“环郎,你怎么了?”
贾环面色有些发白,道:“杏儿,这种事,你都能猜的出来?”他都听球不懂里面的必然联系……
赢杏儿摇头道:“不是我有多厉害,是其中的破绽太多。
许多人被宁至手中的那面太上皇御命金牌和他临死前喊出的‘皇太’二字给迷住了眼。
宫里的那位,生性多疑,又与那两位关系不睦,所以又乱了层心。
而谢琼死前,喊出为太上皇报仇的口号,同样有迷惑性。
甚至,那只黑手想要坑杀秦梁,也为贾家洗了一层干系。
再加上,你与宫里那位君臣相得的让人羡慕……
与天家关系之亲密,国朝开朝以来就少有。
所以,基本没人会往你身上想。
即使,宁至和谢琼对你都极好……
但是我不同,因为我对太上皇和皇太后知之甚深。
我确信,皇太后绝无可能做出那种事来。
至少,在当时,她绝做不出。
她敢那么做,太上皇出关后,一定废了她!
所以,我可以断定,宁至在说谎!!
其次,谢琼此人……他大概是对你贾家最死忠的人之一。
当年先荣国战殁北海,神京城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多言一句。
连宁至,都自此愈发沉默,且与荣国一脉的世家们,拉开了距离,默默背负了许多年忘恩负义之骂名,也因此多年来一直稳坐蓝田大营大将军之位……
唯独谢琼此人,当年年少气盛,很是说了些皇家的怪话。
然而太上皇却也没将他怎么样,只是让宗人府按着他的爵位不升,也不让他掌大权,堂堂定城侯之孙,武道高深,战功不浅,却一直挂着一个二等男的爵儿。
我年幼时,曾拍太上皇马屁,说普天之下,无人不敬他服他爱他。
但太上皇却笑道,他就知勋贵中有一人恨他。
此人,便是谢琼。
所以,谢琼绝不会为了给太上皇报仇,行此破门灭族之事。”
贾环轻吸了口气,道:“那……秦梁之事怎解?”
赢杏儿面色凝重道:“这……大概是除去你和天家的亲近关系外,最迷惑人心的一节。
能看出宁至和谢琼两人破绽之人,虽然寥寥无几,但也足超过双手之数。
但是联系到西域之事,却又被斩断了。
当然,也不妨他们分开来看……
但若分开来看,却又容易被御命金牌、替先皇报仇以及你与天家的亲密关系所干扰,琢磨不定。
我先前,也极想不明白这一关节。
可是后来你进门时,我又忽然想通了……”
贾环眨了眨眼,道:“你想通了什么?”
赢杏儿深吸了口气,翘起嘴角,道:“半年之前,在你与太上皇亲近如祖孙时,那一阵,兴许那只黑手心里只想着毁灭大秦,为先荣国报仇!
像你这样背祖求荣的孙子,也合该一起灭掉!”
见贾环黑了脸,赢杏儿哈哈一笑,再正色道:“连你都能舍弃,更何况区区一个秦梁?
如果除去一个秦梁,就能毁了大秦,为先荣国报仇,那么那些人一定会毫不手软!
这,就能解释的通了!
但是,在见识到你为救秦梁,前往西域一行中,所展示出的智慧、勇气和胆魄后,我想,他们的计划一定变了!”
贾环面色微变,轻声问道:“他们的计划,变成什么了?”
赢杏儿一字一句道:“他们想让你,取代赢家,成为这大秦万里江山之主!”
贾环皱眉,又奇道:“这你也能看得出?”
日了哈士奇了,他都看不出……
赢杏儿叹息一口气,道:“因为,他们没有在想覆灭大秦了,而是在拼命的折腾天家,使得天家原本就淡薄的情义,被撕的无影无踪,一点遮羞之处都没留下。
否则,也不会只是刺伤赢历,却没有杀他,好让他与宫里那位,父子相忌!
天下哗然啊,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取笑。
天家威望大失……
环郎,你瞧着吧,用不了多久,满天下都会传颂宫里那位的‘好名声’。
弑父、谋母、圈弟、杀子、贪鄙、暴虐,十足十的一个无道昏君。
到那个时候……
环郎,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要接触你了。
你一定要稳住啊……”
贾环眨了眨眼,哂笑道:“你放心,我脑子还没糊涂,赢秦民心未失,现在造反,纯属找死。”
见赢杏儿微微松了口气,贾环想不通道:“杏儿,你到底是怎么分析出这些的?你们皇家的子弟,都这么厉害吗?”
赢杏儿呵呵一笑,道:“别人有没有这么厉害我不知道,但我能想到的,赢历迟早也能想到……
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怕没功夫想这些。即使想到了,宫里那位怕也不会相信。
至于我怎么分析出来的,自然就是跟在太上皇身边学到的喽!
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
贾环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不过想想赢历现在的状况,暂时的确先不用考虑……
再听到赢杏儿的最后一句话,贾环忽然玩笑道:“杏儿,你可有曾想过,当武则天?”
赢杏儿闻言面色顿变,目光深深的看着贾环,摇摇头,道:“没有,我不想。”
贾环奇道:“为何?”
赢杏儿眼神变得微微有些忧伤,道:“因为,坐在那个位置,注定只能成为孤家寡人。
人伦亲情,夫妻恩义,都无从谈起。
圣天子,当先泯灭人性……
我看累了,也看倦了,所以,我不想。”
……
强行把脑筋快绷断的赢杏儿抱回房,丢在床上,唱着小曲儿哄睡着后,贾环才出了公主府。
站在与宁国府相夹的街道上,贾环抬头望天,眯着眼看天上的那轮炙阳。
都说,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名叫天才。
生来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脑回路长的都与普通人不同……
贾环原不信,可现在,他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