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到底是个简单的人,没那么多心思。
也没那么多贪心。
她看不顺眼贾苍,不是因为她想把贾环的财产,全都留给贾玫。
只是因为她还没和贾苍贾芝熟悉,还没代入到祖母的角色中去。
所以,当贾玫和贾苍打架吃亏后,赵姨娘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个心思恶毒,一个……根本没什么心思,根本就是闲气。
所以,贾环才会想法子哄她明白过来。
只是,和赵姨娘是不能明明白白的讲道理的,因为世界观不同。
平常的道理,在她那里却未必行的通……
她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谁也搞不大懂。
正是因为明白这点,贾环索性没有与她讲道理,而是简单的唬了她一唬。
还别说,比讲什么道理都管用,就那样唬的她转过了心思来。
贾环也就松了口气,解决了桩在旁人看来极难的难事。
至于贾玫……
这熊孩子毕竟还不到四岁,虽然不成器的紧,但到底还小。
管教也得再过二三年。
贾环也不怕他长歪了,长的再歪,丢军队里严厉训练上三年,也就直了过来。
按住立即就要追到东府看孙子的赵姨娘,贾环就准备出去了。
而之所以让赵姨娘缓两天再见贾苍和贾芝,是为了别吓坏了小孩子。
这个理由,理所当然的被赵姨娘臭骂了一顿。
贾环也不在意,嘻哈笑着就离开了。
出了东路院,贾环原本是打算直接去布政坊李相府,探望一下李光地李老爷子的。
这二三年来,他每年都会按时往相府送上年节礼和寿礼。
江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能送过来的,贾母有一份,李相府通常也有一份。
当初若非李光地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临了保他一本。
当时的局势,还真不好说……
除了那次之外,老爷子还暗中呵护了他好几回。
贾环都记在心里。
做人,当知恩图报。
与李相爷对他的呵护相比,他所做的,实在微不足道。
老爷子着实太老了,就算身体康健,怕也熬不了几年了。
回京之后,贾环打算常去看看他。
不过,贾环刚出了荣国府大门,就被东府亲兵拦住了。
两名亲兵传内宅的话,奋武侯府诰命刘氏又来了,让他快回来。
贾环心里产生了些不好的感觉,便直接回了东府……
……
“环哥儿……”
宁安堂上,刘氏看到贾环,就落下泪来。
一旁只有赢杏儿作陪,对贾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贾环没有多想,便忙对刘氏道:“怎么了婶婶,出了什么事了?”
忽地,贾环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甚至连声音都变了,急道:“婶婶,可是博哥那里出了什么事?”
刘氏闻问怔了下,忙摇头,用帕子抹了把眼泪后,拉着贾环的胳膊道:“难得你还惦记着你哥哥,不过倒不是他出了事,他都好好着呢,是你叔父他……”
贾环闻言,轻轻呼出了口气,笑道:“不是博哥啊……那就好!
婶婶,温叔叔他能出什么事?
莫不是婶婶您和温叔叔吵架了?
可我这做晚辈的,也不好给您二位劝架啊!
您瞧瞧,博哥也在都中,您二老相互体谅体谅,成不成?”
刘氏气道:“我哪里会和老爷吵架?就算和老爷拌了嘴,也没有来寻你做主的道理。
环哥儿,你不许顽笑,且听婶婶说!”
贾环忙笑道:“好好好,婶婶您坐下说。”
刘氏坐下后,直入主题道:“今儿一早,听来家里请安的人说,朝廷里又要有大动静了,还是环哥儿你闹的。
这回,比长城军团那次还好……
原我以为,你叔父这下又得十天半月不能回家来了,正想打发下人去给他送些换洗的衣裳。
可谁知,人还没出门,你叔父就回来了。
只是回来后一张脸看着骇人,脸色难看的不得了,也不说话,就把他自己关进书房里,谁也不见。
唬的我不得了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我也以为是你博哥出了事,站都站不稳了,忙派人出去打听。
结果就打听到了……”
说到这里,刘氏哽咽着又哭了起来。
贾环心中隐隐不妙,抽了抽嘴角,道:“婶婶,您倒是先说完再哭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氏伤心道:“环哥儿,您说宫里那位怎能这样?
这二三年来,每每打压我们奋武侯府,几次三番不给我们老爷脸面。
奋武侯府都快成了都中勋贵府第的笑话了。
前儿那位还想没道理的收回黑辽军团开垦出的田地……”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堆后,刘氏才切入正题,道:“我派去的人打听到,昨儿老爷和镇国公府的牛伯爷,武威公府的秦公爷他们五个军机大臣商量了一宿,才定出了个劳什子名单,说是要派往蜀中接掌天府军团的人,只是,上面多是黑辽军团的人。
就因为这个,碍着了那位的眼。
叫了太尉和牛伯爷去,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自然是不与通过。
环哥儿你说说,这传出去,让别人如何看老爷,让人如何看我奋武侯府?
日后,谁还愿意跟着老爷?
怪道老爷回来后脸色那样难看,一言不发也不见人,也不吃茶,连早饭也不肯用。
环哥儿你说说,咱们奋武侯府何曾有一点对不起天家,做过一点对不起朝廷的事?
当初那位为了离间咱们的关系,才让人教坏了亮哥儿,哄他来谋夺你的家业。
老爷知道后,就活生生打死了亮哥儿,为了这,老爷几天几夜没合眼。
可纵然这般,老爷都没记恨天家。
谁曾想,那位还不放过我们奋武侯府!
真真不怪人说他刻薄寡恩……”
“刘婶,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传出去,温伯爷的日子只会愈难过。”
贾环不好说话,赢杏儿却没有顾忌,淡淡的道。
真要让宫里那位知道了刘氏说的话,怕不止要怪罪刘氏,连贾环都要迁怒。
刘氏闻言,面色一滞,看了眼赢杏儿,却从她不咸不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心里顿时感到凄慌……
贾环面色隐隐有些难看,眼神肃穆,叹息了声,道:“婶婶,咱们自家人,你在家里说说不妨事。
出去了,可不能再说了。让人告了去,叔父真要棘手……”
刘氏闻言这才心安了些,看着贾环落泪道:“环哥儿啊……”
贾环应道:“婶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刘氏闻言,激动的不得了,忙道:“我一个内宅妇道人家,哪里懂该怎么办?你博哥也不在家,但凡他在家,也不用我厚着面皮来上门……”
贾环见她又落起泪来,忙道:“婶婶,您这样说可就见外了。
我和博哥亲兄弟一样,几次生死拼杀,都相互救过命,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您还和侄儿见外?”
刘氏闻言,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唉,我就知道,环哥儿是个极好的,老爷也总在家里赞你最有情义,是个好孩子。
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看着老爷这样,实在难受,怕出事……
外面的人说,环哥儿你和宫里那位的情义最重,圣眷最隆。
你若是出面给你叔父求个情,让那个名单通过,你叔父想来就会好过些。
外面的人,也不敢再乱嚼舌根子,小瞧了你叔父去。
婶婶还想让你帮着转圜转圜,看看能不能化解一下宫里对老爷的误会,我们奋武侯府,是忠心耿耿的啊……”
一旁赢杏儿闻言,抽了抽嘴角,刚想开口拒绝,就见贾环目光看来,微微摇头,示意她莫要张口。
在外人面前,赢杏儿到底会给足贾环面子和尊重,见他如此,只好没有开口。
这边贾环对刘氏笑道:“婶婶,您先回去,照顾好叔父。
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我一会儿就进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成不成,今天晚些时候,我都会上门看看叔父,您说好不好?”
赢杏儿在一旁眉头都皱了起来,这种涉及帝王圣心的事,通常都是犯忌讳的大事。
否则,也不会有圣心独裁一词。
贾环和那位感情好是好,可那是在规矩范围内。
以那位的坚韧和决绝,涉及到皇权,别说是贾环,就是他亲生儿子犯了忌讳,都不会手下留情。
咸福宫如今的惨况,不正是说明如此?
而且,刘氏背后分明有人在捣鬼,想利用贾环。
捣鬼的人,多半是昨夜上了名单的人。
旁人看不出这些,又怎能瞒过赢杏儿的眼睛?
这让她极为不喜。
她也不明白,贾环为何会大包大揽应承下来。
“因为温叔父数次为我出头,博哥与我情同手足。
背后算计的人固然让人恼火,可一码归一码……”
贾环送走了刘氏,重新回到宁安堂后,对赢杏儿解释道。
赢杏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贾环这种大包大揽的行为,绝对不符合官场规则。
官场上,也从来不会出现这种事,哪怕是父子师徒。
可是再一想,贾环周围所有铁线金丝般的牢靠关系,不正是因为他这种不靠谱,才构建起来的吗?
牛家、秦家、温家,无不是如此。
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只获取不付出。
念及此,赢杏儿也就不再执拗贾环的傻了,开始替他盘算起来。
“这件事,怕是和刘氏想的有所不同。”
赢杏儿骄阳般的大眼睛明亮动人,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忽然,她皱起眉头道。
贾环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点点头道:“那位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至少,不会在温叔父这样的重量人物身上,意气用事。
温亮的事,兴许有一些因素,但绝不会是主因。
可我想不明白,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变得如此厌恶温叔父。
要说黑辽屯垦之事也不对,我早先就听说过消息,自咱们出京之后,那位对温叔父,就很有看法。”
赢杏儿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敲击着几面,大眼睛微微眯起,道:“会不会,还是他的制衡手段?”
贾环闻言,面色微变,看着赢杏儿,轻轻吸了口气,道:“还真有可能……”
自叶道星之事后,明眼人都看出来,天家对军中荣国一脉的态度,发生了根本变化。
太上皇在时,就开始扶持提拔身份“清白”的大将,来制衡荣国一脉,譬如方南天,譬如天府军团长,蜀中侯承袭一等伯的傅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