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春雷惊人。
神京,大明宫,紫宸上书房。
气氛肃煞。
嘉德皇帝赢昼,平身第一次用这般肃穆的神色处置公务,赢秦天家特有的细眉细眼,赢昼亦有。
他眯着细眸,眸光中满是煞气,看着赢祥咬牙道:“十三叔,你们在犹豫什么?
那起子混帐行子,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谋刺父皇!
这等谋逆事,不诛他们十八族,难道还请他们继续做官老爷不成?”
昨日洛阳之事,贾环已派人八百里加急,连夜将消息传回都中。
一来招赵师道南下,继续加深搜索范围。
二来,让朝廷提前做好准备。
这次打击活动,范围绝不会只局限于河洛。
越往南,打击越重。
真想大肆株连,简直太容易漫延过去了。
后世有个著名的六度空间理论,是说一个人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
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中间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更何况,名流仕宦的圈子,其实远比想象中的小的太多。
滔天大火,顺着他们之间明明白白勾连的枝蔓,毫不费力的就能焚烧过去……
赢祥闻言,看了眼面色隐隐苍白的张廷玉,叹息了声,道:“皇上,您先别急。
琅琊王朗还有左明左思言父子,自然是斩立决,株连九族。
只是……
贾环圈定的株连范围,着实太广了些。
加起来,怕得有百万之众啊。
臣担心……”
赢昼都被这数字唬住了,眨了眨眼,道:“十……十三叔,多……多少?”
张廷玉声如金戈,沉声道:“陛下,王爷所言不差。
按忠义亲王的株连法,整个江南士绅阶层,几乎留不下什么了。
此乃乱命,绝不可从也!!”
赢昼唬的脸色发白,吞了口唾沫,目光发直道:“贾环……贾环疯了吗?他要杀一百万人?!
他……他不是从来都不许多杀大秦百姓吗?”
赢祥抽了抽嘴角,道:“不是杀……是,发配黑辽军垦农场,劳动改造……”
“呼……”
赢昼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海松了口气,笑道:“我就……朕就说,贾环怎么会这般嗜杀,他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奇怪的看着赢祥和张廷玉,道:“那你们为难什么?那些人既然牵连在弑君谋逆大案中,又不杀他们,不过流放黑辽去种地,你们也不准?”
说着,脸色又难看起来。
赢祥苦笑,张廷玉则沉声道:“陛下,左明、王朗等人死有余辜,臣绝不手软!
但是,株连如此之广,分明是以莫须有之名而为之。
天下民心不服!
此乃动摇国本之乱命!!”
张廷玉愤怒道。
赢昼哪里说的过他,不耐烦道:“朕不管!只要别杀太多人就是了……”
忽地,赢昼小眼睛转了转,一下跳了起来,惊呼道:“哎呀不好了!”
这番动静,倒唬了赢祥、张廷玉一跳,赢祥忙道:“皇上出了何事?”
赢昼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哽咽道:“十三叔,贾环如此疯狂,定是因为父皇被伤着了!
不行,我要……朕要亲自去看看!”
赢祥和张廷玉闻言,一起抽了抽嘴角。
赢祥没好气道:“皇上是怎么看密折的……密折上不是写的明白,太上皇根本没被伤着。
非但没被伤着,龙体在少林高僧的医治下,已经大为好转,如今甚至已经能站起来了。”
赢昼闻言,小眼睛里的眼泪登时止住,有些悻悻道:“是这样吗?
都怪贾环,也不说清楚……
那好端端的,他发什么疯?”
他想不明白,就愈发不耐烦,往御椅上一坐,恼道:“不管了,他要这般做,想来父皇一定是同意了。
如此,你们谁也拦不住!
照朕说,还不如你们来办这事,还少些粗暴。
不然贾环让大军去抓人,还不把那些人给折腾死?”
回到原话题后,气氛登时又肃煞下来。
张廷玉简直忍无可忍,沉声道:“陛下,这是在动摇国本!绝不可行!!”
“动摇国本?”
赢昼挑起细眉,面上带了分讥讽之色,道:“朕之前听贾环说过这样一番话,觉得极有道理。
他说:天下四民,士农工商。
这个排位有没有问题?
没有。
士人嘛,说白了,就是做官的。
一个好官,效用的确极大,也极重要,有资格在其他三民之上。
剩余三个,农为粮本,工和商也不必多说。
大秦今日之盛,便是以农固本,以工商为富。
农与工、商都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三者虽然都很重要,实际上并没什么特权。
唯独一个士,需要说道说道。
士重要不重要,极重要。
但是,这不是让这部分人地位超然的理由!
考个秀才,就免了税赋和徭役。
考个举人,干脆就能免去所有托付给他的田地的税赋和徭役。
见官不拜,寻常官府连审问的权利也没有。
与县太爷以朋友相称。
一旦成了乡绅,其实也根本不用再去做官,在乡里就能成为一方豪强。
只是这样的人,对于朝廷又有什么益处?
于公,他们非但不能缴纳分毫税赋,还使得原本应该上缴朝廷的田税,落入他们的腰包。
使得国朝税银日益亏空。
前明不就是被这些人给掏空的?
丁口日多,开垦的田地也一年比一年多,可朝廷的税银却一年比一年少。
于私,这些人在乡里肆意兼并土地,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这样的人,又有何德何能位于农工商之上?
又凭什么享受朝廷的特权?
他们也能算是国朝根本?
张相,贾环说,随意去民间抽十个乡绅大族,这里面只要有三个家族,从未做过恶,从未仗势欺过人,他认打认罚。
砍他的脑袋都行!
你敢不敢保证,随意抽十个乡绅豪族,都是良善士绅?
不,不用十个,你能保证五个都是清白的,从没做过恶事的。
朕就支持你,驳回贾环所奏。”
张廷玉闻言,面色陡然涨红,有一种被人赤.裸裸扒光,晾晒于天下的感觉。
只是,他张了张口,激动的颤着嘴唇,却到底说不出话来。
他保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