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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藩院衙門,大概是中央六部衙門口裡,最奢華的一座衙門。
朝廷本意,是要以中央上朝的威嚴富貴,鎮住那一起子塞外土酋,這是科爾沁親王濟格默特郎布的原話。
曾經在蒙古諸部落聯盟大會上,很有幾個汗王對濟格默特郎布“蒙奸”的行爲冷嘲熱諷。
敢這樣做的人,自然都是實力強勁的主兒。
可濟格默特郎布卻很看不上他們,不就是領地裡挖出了幾個金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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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羣土裡吧啦的大腦殼子,懂個球!
他決定讓他們看一看,什麼纔是真正的人間富貴。
因此,濟格默特郎布便將這番意思上奏給了太上皇。
然後,理藩院衙門內的擺設,就盡數出自內造了……
當初也曾有不識趣的書生,以隋煬帝給楊柳穿絲綢爲例,勸誡太上皇不可奢靡太過,乃亡國之兆……
對於這等駭人之言,太上皇也不過一哂了之,不與理睬罷了。
他養着這些人,原也不是爲了讓他們懂這些的……
不過,也因此,太上皇的聖君之名,再次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因爲羣臣認爲,縱然是以人爲鏡的唐太宗,也絕無此等胸懷。
總之,理藩院的陳設,極富皇家威嚴。
而所謂皇家威嚴,絕不是指金玉滿堂。
相反,在理藩院衙門的大堂上,幾乎看不到多少明顯的金銀。
一水的黃花梨實木家俬,絕對的宮廷御用出品。
每張桌椅的邊角處,都描着流雲水紋,極爲講究。
主座兩側,各擺着一對御製掐絲琺琅獅虎香爐,輕吐檀煙,恍若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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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牆角兩邊,還各樹立着一支掐絲琺琅海晏河清燭臺。
每到夜晚來臨時,用此燭臺點燃的燭火,便會呈現出一副巨大的海晏河清圖,堪稱至寶。
憑藉這幾對鎮堂寶貝,濟格默特郎布着實震懾了一羣“土酋汗”。
連賈環這從不玩兒古董,或者說,假古董製造商,都欣賞的津津有味。
雙眼中的眼神流露出明顯的想要霸佔的味道。
他倒不是特別想要,但他知道,白荷肯定對那對掐絲琺琅海晏河清燭臺的製造秘法感興趣。
賈環的眼神,讓理藩院尚書濟格默特郎布看的有些擔心……
不過,坐在左側下看着賈環的鄂蘭巴雅爾,眼中卻流露着壓抑不住的屈辱怒火。
方纔,只因賈環話裡提及他曾割了準葛爾大汗的人頭,還火燒龍城,這兩起讓鄂蘭巴雅爾至今不敢輕觸的心口血疤,因此,在賈環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便以殺人的眼神看着他。
要知道,當初要不是她將化名“三個”的弱智少年帶回龍城,她何來今日的屈辱?
別說是賈環,縱然是此刻縱橫西域的哥薩克鐵騎,對強盛時期的準葛爾而言,也不過如此。
當初,成吉思汗能以十萬蒙古大軍,馬踏厄羅斯,那麼準葛爾就算暫時做不到這點,但打退敵人的入侵,卻絕無問題。
只可惜,皆成灰燼……
每每念及此,鄂蘭巴雅爾的心都在滴血。
不過,她之前怒視賈環,倒不是隻爲了泄無用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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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讓賈環心生愧疚之心,縱然不愧疚,能生出點憐憫心也是好的。
可誰曾想,賈環竟半點道理都不通,心硬的跟石頭一樣,見她擺公主架子,便理也不理她,反而打量起這堂上的家俬來……
雖然準葛爾已經衰落了許多,可畢竟曾是和大秦打的旗鼓相當的一代霸主。
因此,自鄂蘭巴雅爾入大秦神京以來,除了幾位頂級大佬客氣的將她拒之門外以外,平日裡,大秦各方人物對她雖不說有求必應,但一般而言,只要她的要求不過分,都能滿足。
禮儀上邦嘛!
衆人對她的禮節,也是給足了一國公主的體面。
這麼些天以來,鄂蘭巴雅爾也幾乎又恢復了公主的儀容。
可是,賈環卻又讓她回到了現實。
眼見賈環無視於她,竟扭着身子,想將後面的燭臺拔出來欣賞把玩一番。
鄂蘭巴雅爾縱然心裡恨的咬碎銀牙,可面上還得堆起一抹強笑,道:“寧侯,是好久不見。”
賈環似乎這纔回神,淡淡瞥了眼鄂蘭巴雅爾,嗤笑了聲,道:“你反應真夠慢的……”說罷,又斜倚着身子,沒見識的將那對燭臺看了一遍又一遍。
鄂蘭巴雅爾面色一陣青紅變幻,深吸一口氣後,咬牙道:“寧侯,不知貴國可願出兵相救我準葛爾?”
賈環聽到談正事,這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眼神,坐正身子,看向鄂蘭巴雅爾,呵呵一笑道:“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談的主題啊,終於可以開始了嗎?”
鄂蘭巴雅爾感到一陣心累,她艱澀道:“寧侯,上回你提的那三個條件……還請寬容一點。”
上回,賈環說出兵相救準葛爾,要滿足三個條件:第一,準葛爾撤國爲部,歸附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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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汗王接受大秦的冊封,每年上貢朝覲。
第三,便是要接受大秦駐軍克拉瑪伊大營。
這三個條件一旦答應,尤其是第三條,準葛爾想東山再起,就幾乎不可能了。
因此,鄂蘭巴雅爾久久不能答覆。
不過,讓鄂蘭巴雅爾驚喜的是,賈環今日,竟只伸出了兩根手指:“兩個條件。”
鄂蘭巴雅爾驚喜莫名道:“寧侯,第三個條件真的很沒必要,大秦當真是一個胸懷廣闊的大國,我……”
沒等鄂蘭巴雅爾激動的語無倫次的讚揚完,賈環笑着擺手,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除了上回說定的那一攬子協議外,還有一個條件。”
此言一出,鄂蘭巴雅爾只覺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她面色慘淡的看着賈環,道:“還有一個條件?”
賈環點點頭,笑道:“不用擔心,這個條件對你們其實有好處……”
然而,鄂蘭巴雅爾卻一個字都不信,在她的眼裡,賈環的笑容就如同魔鬼的微笑。
她心裡好恨,當初爲何沒有將這個人面獸心的殘酷傢伙給喂狼,當初,她分明可以輕易做到。
賈環懶得猜測這位金珠公主心裡在想什麼,他笑道:“因爲之前和大秦的一場國戰,在本侯無敵之姿下,你們準葛爾的二十萬控弦鐵騎沒活下幾個回去,這使得你們精銳幾乎喪盡。
當然,你們最精銳的三萬宮帳軍當時還在,可惜,又被維拉列夫那小子帶着哥薩克給消耗盡了。
如今,你們準葛爾部,已經沒有實力再統馭杜爾伯特、和碩特、土爾扈特三大部落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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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們之前是你們的藩屬部落,唯命是從,但如今,枝強幹弱,以你們蒙古人的習性,他們怕是不會再臣服於你們了。
所以……”
“這就不用寧侯操心了,我們準葛爾既然已經統治了他們數百年,就還能再統治數百年!”
鄂蘭巴雅爾面色鐵青寒聲道,心中,卻一片冰涼。
還沒有歸附,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舉起屠刀,進行肢解了嗎?
賈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呵呵笑道:“長公主啊,你也別覺得我們大秦咄咄逼人,陰險狡詐。
你想想,我們若真是這樣的人,幹嗎不等你們歸附過來後,再做這樣的決定?
那不是更輕鬆簡單嗎?
可我們沒有,就是因爲我們是誠信之人,爭取在合作前將底線都拋到檯面上來說。
多光明磊落!”
鄂蘭巴雅爾聞言,面色漸漸蒼白,噙淚的眼睛中,眼神幾乎是在哀求賈環,哽咽道:“寧侯,您之前的一切條件,我們都答應。只求寧侯您,能寬宏大量,不要再增加我們的難處了,好嗎?”
鄂蘭巴雅爾身後,烏仁哈沁的妹妹吉布楚和,看到曾經天鵝一般高貴的公主,竟這般乞求於人,不由悲從心來,嗚咽哭泣出聲。
她們主僕倆這幅淒涼的模樣,滿堂上,除了賈環外,幾乎無人不心生哀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