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源抬头看时,发现来人正是之前在中门遇到的那个大叔。他还来得及说话,堀田祐也便站起身问道:“欧吉桑是谁?”
“我?”那人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是逸仙大学的老师,叫李万如,本来是和朋友来东坡山庄游玩的,没想到无意间却听到一场精彩绝伦的谈话,实在不忍离去,又不好贸贸然闯进来,便厚颜做了一回隔墙之耳。冒犯之处还望两位小朋友见谅!”
堀田祐也很客气地深鞠一躬:“原来是李先生!能得到李先生的认可,是我们两人的荣幸,何来冒犯之说?鄙人堀田祐也,来自泥轰的滋贺县大津市,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大津啊,那可是滋贺县县厅所在地,古时候一直是近江国的政治中心。因为地处水陆交通要地,扼守京都咽喉,素有‘小大阪’之称。左近的近江神宫,还有泥轰第一大湖琵琶湖,都是远近闻名的游览胜地。”没想到李万如对大津居然非常了解,“另外,堀田氏也是滋贺县的名门望族。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名门望族,才能培养出堀田君这样汉学修养深厚的奇才来!”
江水源这才明白,原来堀田祐也根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堀田祐也倒有些惊奇:“李先生去过大津?”
“大津没去过,不过我在京都大学做过两年访问学者。”李万如说完转向江水源,“刚才我在外面听堀田君一口一个‘江君’叫得实诚,还以为真是位将军呢!原来是个姓江的小朋友。”
江水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还假装初次见面不认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个人信息吗?我偏不说。憋死你!嘴上却丝毫不失礼数:“李老师好!如你所闻,我姓江,是名高中生,请多指教!”
“……”李万如不禁一脸便秘的表情,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故意没话找话道:“刚才江小友辩论的时候还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怎么现在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了?难道是和我这样的中年大叔存在交流障碍,所以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江水源摇摇头:“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
李万如哈哈大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这句话应该出自苏轼的《文说》吧?话说江小友还真是博闻强识,仅我站在外面偷听的工夫,你就至少征引了《戴斗夜谈》、《诗人主客图》、《元和郡县图志》、《敦煌变文集》、《茶述》、《旧唐书》白居易传、《御选唐宋诗醇》、《说文解字》、《容斋五笔》、《叶嘉莹说中晚唐诗》以及武则天《如意娘》、唐宣宗李忱《吊白居易》、李贺《休洗红二首》、黄庭坚《跋东坡书寒食诗》、苏轼《文说》等十多种资料,简直令人目不暇接。——如果说旁边有台电脑,或者有个图书馆,国语系的大学生也多少能做到这一点。关键是你毫无准备,却能做到信手拈来,这就让人非常惊艳了!”
堀田祐也经李万和这么一提醒,也醒悟过来:“凄い(厉害)!江君你真的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江水源答道:“很简单,一是记忆力好点,二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看书上,然后就可以了。”
堀田祐也有些郁闷:“我怎么觉得做到任何一点都很不简单呢?”
“记忆好、看书多,虽然很难,但只要天赋允许,并不难做到这一点。但在看了这么多书之后,没有变成人云亦云的两脚书橱、人形计算机,而是不信书本,不佞古贤,能够独出机杼,这就非常难得了!古人说‘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正是因为新知灼见难得。”说着李万如从身上某个地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江水源:“其实李某还身兼《古代文学评论》的编辑,如果江小友有意投稿,不妨把你刚才说的、以及没来得及说的都整理出来寄给我。”
江水源对投稿倒没有太排斥,毕竟他经常给《耕耘》杂志社写稿,论文还曾刊登在《学报》上,算得上是老司机,对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自然不会拒绝。所以当下很干脆地接过名片:“好的。稿子写好会寄到你电子邮箱里,到时候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