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还记得我吗?”
十五年前,姚大在为她写的第一封信的开头这样问道。
算起来,他离开她也已经有五年了,五年间他被迫接受被别人强行安排的婚事,虽然那个女人的确爱慕着他,他同样也觉得其比她更为合适。
可是斟酌多时,他还是想跟她取得联系。
“这几年还过得好吗?呵,应该也不怎么好吧……孩子现在应该也有五岁了吧,他还没见过他的父亲,不知他有没有向你问过,自己的父亲是谁,也难为你还要刻意去隐瞒他……你要好好教育他,让他努力修行,将来等时机成熟,我再把他召入天上阁,他之后的一切事情都由我来照顾,这是我亏欠你们母子的……”
身为一个男人,他内心最柔软的时刻,永远是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以及自己的孩子。
当年年轻气盛的他,威名震慑整个龙玄,那时候的他,在众人眼里是天之骄子,被看做是天上阁极为重要的一员,可是就在一次巧合间,他遇到了那个在凤山堂并不出众,仅属外门弟子的凌孟瑶。
姚大也不知怎么,却被相貌平平的她散发出的特有气质所吸引,于是他时常就去凤山堂找她,而凌孟瑶碍于两人身份的差异,在最初哪怕违背自己的心意,也要与之保持距离。
但终究耐不过姚大的软磨硬泡,她还是臣服在他宽厚的臂膀下。
无论成色再完美的纸还是包不住烈火,甚至半点火星。
两人私下的来往渐渐被人披露出来,当时姚大血气方刚,跪在天上阁长生殿前代圣人的雕像前发下毒誓,终生非凌孟瑶不娶。
可现实是残酷的,而誓言也同样荒诞苍白。
天上阁的众位长老以死相逼,又把所有重任压在他的身上,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天晚上,他狠心地离开了自己的爱人还有襁褓之中的孩子,他选择了听从长辈的安排,迎娶了宗门之内被大家广泛看好的同样天赋极高相貌出众的女弟子。
但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整个世界销声匿迹,龙玄山脉再也不闻姚大的英名,他在青竹峰找来一块空地,然后徒手修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屋,再也不理外界纷争,唯一令他庆幸的是,那位被长老们安排作为双修道侣的女子,同样任劳任怨,一直跟随着他,尽心尽力地想与他共度余生。
也许是从那女子身上找到了凌孟瑶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在一天天减退。
也许这算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排吧。
但始终忘不了的是自己的责任,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姚大认为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所以他怀揣着忐忑而又悔恨的心情写下那封信,也许是赎罪,也许是心灵的解脱。
长久不见回信,姚大认识到,自己的罪过又怎会因一封信而洗尽呢?
但他没有放弃,从第一封信之后,他每隔一个月,就向凌孟瑶再寄去一封。也不知写下了多少,那个朴实善良的女人还是心软地回信了。
信里没有半个字眼去怪罪他,她向他表示感谢,并让他放心,自己会照顾好孩子,她的生活也很好,并让他从此不要再来信,等孩子长大了,她才会把这些事情一一讲明白。
那个淳朴的女人因为凤山堂的风言风语,逐渐被人排挤,由于凤山堂不收男弟子的关系,她自觉地居住到凤山堂的一个偏远的地带,独自抚养着孩子,一切的衣食住行都由她一人承担,虽然偶有少数人找到那个地方,在屋外说些奇怪的话,她也并不在意,从未与他人争执,久而久之,也再也没人过来自讨没趣,那段历史也被人们渐渐淡忘。
姚大在之后还是打算每月写一封信,没过多久,他收到了一个她亲手缝制的锦带,上面还有个三叶草的符号。
她的心还在他的身上,可是如今的他又能做些什么?
姚大没再送信了,他把锦带藏在最隐秘的位置,也把那段感情彻底封存。
……
“他是骗你的!”
石屋之内,钟离摇晃着修晨的身体,希望他神智清醒过来。
“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
修晨怪笑道,眼神之中写满了无助。
“我……他是故意激怒你,才这样讲的,你清醒点,现在事情还没有完成!”
钟离希望用语言去点醒他。
他的嘴停滞在一个奇怪的节点,那双原本如皓月般皎洁的眼睛充满着失望,这让他的内心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是自己让她一直跟着,现在自己撒手不管,那她又怎么办?
“我现在可以干什么?”
修晨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不想把自己的软弱展现给她,不是担心她的嘲笑,而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颓废、气馁。
“去找五长老的锦袋,信中讲过,他还有一个,这样哪怕他现在死了,我们还有其他证据。”
钟离不再管他,走到五长老的身边,扶正她的身子,以一种极为严厉的口吻说道:“这里由我看着,你去青竹殿,如果这里没有那东西,我想那也是唯一可以存藏的地方。”
修晨点头,在她身上,有太多他不懂的东西,但现在她变成自己唯一的心灵支柱。
他看了四长老一眼,又向他深鞠一躬,然后朝门外走去,那里竹叶如刀,把他的脸划出血痕,把他的长衫刮了无数个小口。
是在替它们的主人报仇吗?
修晨没理那些在面前横飞的竹叶,踏在地上突然变得有些焦黄的竹叶上,低声道:“可是他本来就该死啊……”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好似整个青竹峰的竹子都在咆哮,都恨不得把身上每片锋利的竹叶都刺在他的身上,于是山峰上的一切变得混乱,就如同末日降临。
……
钟离一直照顾着久久未醒的五长老,她担忧如果这个时候她醒了,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许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她看着门口自己曾经非常讨厌的面孔,冰冷地说道:“你认为你来得是时候吗?”
“不就是来处理善后的吗?”
男子扯了扯方才掉在他头上的竹叶,有的插在了他的发间,有的甚至都已经嵌在了他的头皮里。
“他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吧?”
“嗯,你想干嘛?”
钟离望着逐渐走到自己身边的男子,不太习惯地把头转到另一方,但很快又被男子的手指给掰了过来,让她不得不看着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真是美极了!”
“哼!”钟离厌恶地哼了一声,但她的身体已经不能移动分毫。
她的头发早就被四长老揉得凌乱不堪,而且她的衣服上还粘上了他少量的血迹。
“有什么好看的?脏死了!”
她唾弃他的品味,也许只有她这样讲,他才不会生气。
“对啊,怎么也比不上我心爱的梦儿!”
钟离觉得他的话有些恶心,想离他远一点,恰好这时他也没再发力,于是她得以逃脱。
“身为天上阁的七长老,不以宗门兴复为己任,整天想着宗门之外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我想你的下场比之四长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离轻轻揉了揉小脸,刚才被他这么捏着,疼痛感过了许久仍未消散。
“你懂什么?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也许我不知道,但你的那些做法也太过了吧!”
“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嘁”,钟离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对了!”七长老的话像是屋外长嘶的狂风一般让人心神震荡。
他把头埋在钟离的胸口,用矮小的鼻子在她的小腹至脖子之间的位置穿梭,就像山下寻食的野狗那样粗鲁。
“你的身上为什么还有其他男人的味道?”
“修晨的。”
“你知道我当然不是说的他。”
“这不能告诉你。”
“也许我可以猜得到。”
七长老自信地说道,他安慰性质地拍了拍钟离握紧的拳头,轻声道:“苦了你啦,孩子。”
一听这话,钟离的内心所有的感情都迸发而出,可就当第一滴眼泪将要掉下的时刻,七长老往他背后轻轻一点,她便昏倒在地,不知会沉睡多久。
……
感受到身体的前方正靠着一处温暖的东西,而且自己的小腿也被类似手一样的东西拖着,钟离终于醒了过来,她虚弱地抬起头,周围还是一成不变的竹林,但是随风落下的竹叶比之前轻柔得许多。
“现在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