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阁百废待兴,一切的一切似乎在那一个时间节点都走向了结束,直到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来得比以往更早,风比以往更寒,漫天飞雪之后,整个清枫山银装素裹一片。
公良从碧海峰飞下,他得到某人的指示,将要在山下接应一位贵客。
可就在天色黯淡,积雪沉厚之时,他在田埂上找到了那位襁褓中逐渐失去温度的婴儿,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人把他称为贵客。
出于上方的指示,他把这孩子带回了天上阁,从此尽心培养,也终于发现了更多,才明白了那人的话。
这孩子确实是天上阁的贵客,把他叫做天上阁的恩人也毫不为过。
孩子没有让他失望,一次又一次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虽然也有他排除天上阁其他同龄孩子的阻碍,但更多的还是靠他自身的努力与勤恳。
过了十多年,那孩子渐存心智,他向阁主禀报,想把阁内空闲多年的首席大弟子之位授予这孩子。
阁主当然明白这孩子的重要性,但是此等提议却遭到了常年消声、躬身培养弟子的四长老的反对。
他承认这孩子关乎整个宗门的存亡。
可在他看来,那又怎样?
为什么宗门之内的其他弟子都要为他让道,他们同样也有一份重振宗门的赤子之心,倘若轻易让这位年幼的少年坐上首席大弟子之位,岂不是让无数弟子心寒?
四长老的反对最终还是得到了阁主的认可,他宣布在不久之后,让四长老安排门下最为优秀的弟子与这孩子公平比试,谁能胜出,谁便可以坐上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耿直豪爽、大咧刚正的四长老当然对自己的弟子充满信心,任谁来看,哪怕这孩子天赋再高,修行的年月始终比不上其余师兄,于是他一口答应。
可他不知在这些高位者面前,哪有绝对公平可言,自己最疼爱的弟子在意料之中败给了那个被众人捧上天的孩子。
他很愤怒,只身大闹长生殿,却无法为弟子讨回公道。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过问宗门事务,他把那位弟子叫到身边,却发现他早已迷失了自我,接下来,他走入歧途之中,失去了往日的神气。
那位弟子在某天不辞而别,没有人再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只有修晨确定他还活着,因为在他临走的那天,他来到了修晨的房间,告诉他,在今后,自己一定会打败他。
他还不会死,直到他胜过修晨的那天。
……
愧疚,谈不上愧疚。悲伤,也谈不上悲伤。
在修晨知道大长老准备通过其余手段帮他取胜之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自己敬重的师尊发脾气。
他自信能够胜过那位名声在外的天才人物,并不需要他们下三滥的帮助。
在那天他以自己的实力击败对手的时候,人们都认为他是接受了宗门高层的帮助,但其实那些谣言都子虚乌有,只有知情人明白那一战,他赢得名正言顺。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心中没有对此而自责,唯有对这位师兄的惋惜。
他尊重他,并不代表是因为惭愧。
而如今当面跪下,心中的愧疚之情在此刻犹如泉涌,一泄不可收拾。
“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
他清楚地知道不管当时或者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中的修晨也只能算得上是受害者。
在这个暗流涌动、世道昏暗的世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或许上一秒从心而为,下一秒便成为某人的棋子。
他上前扶起修晨,安慰道:“我从未想过要怪你,我相信你的为人。”
“可我仍然罪孽深重。”
大汉从修晨身边离开,把大刀横在身前,说道:“我还有最后一刀。”
“你可知当年我讲过,我在某天会打败你。”
大汉目光中燃气熊熊烈火,但很快,就被四处地寒风刮灭,随后说道:“也许就在今日,我的愿望便会达成。”
下一刀来临之时,自己会后退吗?
一旦自己失败,他今后会以何种目的而活着。
一个人失去梦想,失去曾经以此存活的目标,那么留给他的也只有死亡。
修晨不想让师兄以这种方式胜利,或者说解脱,所以他把身体挺得很直,他想要硬结这一刀,可能会让师兄再遭打击,但他愿意这么做。
不知怎的,他又转头看向钟离,他知道钟离认识这位师兄,到底这位女子的身份是什么?
钟离因为方才修晨的举动,短暂失神,在看到修晨熟悉的目光后,她有些心动,在这个时候,他需要自己,因此她对他微笑着,给他安慰,告诉他,自己永远在他身边。
而修晨则认为那微笑看起来是那样的虚伪。
由此,两人的误解,更加深了两人对彼此进一步的认识。
在之后的某时,修晨向钟离问道这天她为什么对自己笑时,钟离把当时内心的想法告诉了修晨,让修晨在余生追悔莫及。
……
第三刀与第二刀相比,并没有修晨想象中的变化。
依然是三道刀光划破虚空,以修晨所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还是没有取出碧海剑,同样,身前也失去了能够暂且抵御这道攻势的灵气屏障。
刀光就要接触到修晨的面门。
大汉眉眼舒展,但仍心生悔意。
钟离紧盯修晨,面容平静。
慕容薄雪从未见过这般争斗,玉手轻掩双目,为修晨担忧。
而老板则在完成长久的推算之后,重新抬起了头,瞥了一眼修晨,便把目光关注到钟离身上,不再离开。
……
瞬息之间,刀光直抵修晨。
无数次与青竹峰同门的交流比试之中,他将这套百叶剑法的一招一式了熟于心,虽说他因为某种限制,不能研习此套剑法,但依靠经验,他能知道剑法的劣势所在。
哪怕这位师兄已将其逐步完善,但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是找到了破绽。
万籁俱寂,无人知道修晨下一步的做法。
没有杂音,甚至是花草中的虫鸣也在此刻安静。
可是在大汉看来,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见修晨将手往前一挥,那三道刀光便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
“为什么?”
大汉错愕地看着修晨,方才使出的刀法与第二刀,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这一刀还未达到上一刀的效果?在修晨面前,似乎没有任何威胁。
“我与你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
“我想……应该是选择。”
“就因为这样,我注定无法超过你?”
“可以这么讲。”
修晨走近大汉,两人得以更为直面的交流:“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您要比我好得多。您比我自由,比我接触到更多的东西,而我,只能依循着规律办事。”
他当然没有违逆公良长老的意思,只不过是在某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喜欢这样机械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