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沙鬼从屋外走了进来,随后在钟离身边停下,说道,“跟我出来一下。”
沙鬼的表情很平静,也可以说是严肃,他确实有要事相商,而场间也唯有钟离,可以作为与之探讨的对象。
钟离点头,又望了一眼正闭着双眼、额头冒汗的修晨,转头对慕容薄雪说道:“等他醒了,就出来叫我。”
慕容薄雪重重地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
“你看到了吗?”
沙鬼站在钟离身前,只给她留下一道黑色的背影,他的长衣被屋外的大风吹拂着。
钟离当然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那是醴泉七宝?”
沙鬼回想起之前发生的场景,肯定地说道:“确实是早已失去传闻的百草戒,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短短一天时间将修晨体内的剧毒完全驱除。”
“可是……”
“你是想说为何如此长久的时间,居然没有人发现?”
钟离不再说话,她不太喜欢别人打断她的话语。
沙鬼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微妙变化,但并未在意,继续说道:“你知道她的身份?”
钟离生硬说道:“大致知道。”
“嗯……”沙鬼拂着下巴,略做推测,说道:“按照我之前的猜测,她或许是被凤山堂放逐的人,此地离凤山堂主峰约有十里之隔,无论是谁,也不会轻易地舍弃宗门。”
沙鬼回过头,漆黑的眸子,不带情感,却又似请求地问道:“能告诉我她是什么身份?”
钟离不太愿意在这时回答他的问题,蹙眉道:“等修晨醒了,他应该会告诉你。”
沙鬼失落地点了点头。
即便一盏光景的往事,她也不愿向自己倾吐,沙鬼这才意识到少女从未把自己看作日照而起日落而息的同伴。
“慕迎雪回来了。”
沙鬼望着天女峰的方向,目光炯炯。
“什么时候?”
钟离在明显听到“慕迎雪”,情绪变得不太稳定。
沙鬼摊了摊手,说道:“两天前。”
钟离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消息吗?”
“陆煜杨目前好像也在凤山堂。”
“他来干嘛?”
“应该是想跟未婚妻调情吧。”
沙鬼不太好意地笑道。
钟离瞪了他一眼,说道:“他才没这般无聊,他应该还有其他目的。他知道修晨会折道寻求凤山堂的帮助,因此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找寻修晨的下落。也就是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沙鬼低头想了一会,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等他伤愈,他会给出新的计划。”
“什么计划?”
“等他醒了,你自己去问他。”
“你!”
钟离眼中冒出怒火,她从不对他抱有好感,因此在他面前吃瘪,她只可将心中愤怒强行咽下。
……
“你醒啦!”
修晨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一位眉眼如黛,干净秀气的少女。
她目中惊喜,脸上的羞涩掩饰不住此刻内心的喜悦。
她就一直坐在他的身旁,对于她来讲,她还是第一次与修晨靠得这般亲密,因此下一刻,她的脸颊涨得通红,把身体向后移了半寸。
修晨望了望陌生的四周,轻舒了一口气,问道:“他们呢?”
慕容薄雪甜甜一笑,解释道:“沙鬼跟钟离好像有事出去了,那位热心相救的前辈正在隔壁为你配置一些养伤的膏药。”
修晨安静地盯着这位突然惊了自己魂魄的少女,竟有些无法转移自己的目光。
少女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两只玉手紧紧握在一处。
他的目光不带丝毫亵渎,因此她也没有反抗,乖巧地承受着他的关怀。
从这一路走来,路上不见得太过平坦,在苍天下,他们可以共处一室,患难与共,对他,对她,都是最好的归宿。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对这位少女怒言相向,他唯有温柔地看着她,温和说道:“一直跟着我们胡闹,辛苦你了。”
少女重新抬起了头,明澈的眼里总是装满了他,从来她都天真如初,在她从初恋的阴影里破土,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眼前这位温柔尽显的男子,她不会辜负于他,因为他,她忘却了烦恼,因为他,如今心中的那个位置再次有人倚仗。
她微笑着摇头,总是如此,他却看之不腻,他不太清楚究竟有何缘分与少女相遇,但又不得不说,与之相遇是自己的福分。
她便如岸边花开,永远恬静淡雅,望着潺潺流水之中的倒影,即便某时化为碎片,在他心里,她便是永恒。
“我有话要对你讲。”
她,面容稚嫩,不善谈吐,因此在他人的交谈里,默默学习着他们的一吸一吐,就是这样一位小小大人,却不让人生厌,纯净里又惹人亲近。
……
天上阁归来,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旅途,萧月寒没有将之完完全全地告诉给身前的少女,因为她要留给对方关于那处最后一刻美好的幻想。
眼前的女子,有着自己与生独来的气质,从小,她便不喜与同龄孩子莺莺燕燕地打闹,只身一人望着远处缭绕着烟雾的崇山峻岭。
“在看什么呢?”
萧月寒走到了这位不太合群的孩子身边,她知道即便她们看的是同一处景致,在幼小的孩子那片纯净的心田里总有她独到的见解。
少女冷冷地抬头望了一眼,却又继续把视线转移到了那边,回答道:“那座山很碍眼。”
“嗯?”
萧月寒微挑黛眉,她蹲坐在少女身边,细声叹道:“是很高呢!”
此时的少女不失清秀,微皱着眉头恰似宫廷画师的绝妙手笔,她摇了摇头,说道:“这样,我便看不到远处。”
萧月寒悚然一惊,如同看到了一尊惊世宝玉。
时光流去,往日的少女,如今已日渐成熟,落落不见大方,她依旧我行我素,可是她从不愿忘记自己目光的终点。
“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机会稍纵即逝,可在慕迎雪面前似乎不存丝毫机会,他们的回绝那般生硬与无情,倘若她与面前的师尊遭受同样的礼遇,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月寒当然比她洒脱自然,走上前去,安慰道:“他们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不会告诉我们。”
慕迎雪咬紧嘴唇,在下定一番决心后,说道:“他们是要利用他。”
萧月寒默默点头,她明知道这一切,但却不容她改变。
“师尊,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慕迎雪面容无奈,又有难舍,眼眸含情楚楚,看得萧月寒将快心碎。
苦苦痴情,换不来他的真心,她却甘心在他身后付出更多。
她怜惜地看着自己宠爱的弟子,说道:“如今凤山堂与昭阳殿的联姻已是必不可免,事成之后,天上阁也将断掉臂膀,他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只需默默等待即可。”
“可是,您不是说他们已经事先知道我要嫁给陆煜杨吗?为什么之前还要冷眼旁观?”
慕迎雪双手紧握,她实在不大明白这些大人物的心中算盘,把自己多年以来的盟友拱手相让,这样的行为称得上愚蠢。
“也许他们这样做,得到的比失去的要更多。”
说到这里,萧月寒觉得心中已泪流千行。
“他们能得到什么?钟离?我没觉得她有多么特别?”
慕迎雪泪水划过脸颊,却又被手拭去,她没想过会在这时哭出来,但可能是心太痛,以此来缓解内心深处的痛楚。
萧月寒轻轻地抱住了她,说道:“宿命如此,我们不必挣扎,但如若你俩心思相应,无论是天神恶鬼也不能阻隔你们。”
听到这话,慕迎雪居然有些心虚,她把头略微低下,确实,自己对修晨的情意目前人尽皆知,但是他却始终含混不清。
他不是痴情男儿,而自己却是痴情女子。
悲喜交换,她自认为对他已充分了解,但如今细细想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经年相思,她对他仍旧陌生,即便等到山穷水尽,自己成为野外枯骨,兴许他也只会对自己低声哀叹一番,仅此而已。
终于,她好似醒悟,又像是梦中呓语,看着萧月寒的眼眸,问出了最为正确的问题:“我这样做,值得吗?”
……
一直以来,慕容薄雪给修晨带来的印象总是那么一成不变,但他却不觉腻味,总有一种历久弥新之感。
他们的谈话中似乎与性别无关,更无关男女情愫,但却自有其中趣味。
慕容薄雪低下了头,可能因为紧张,她在把弄着手指,终于在下定决心后,抬起头,看着修晨的眼睛,说道:“上次钟离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一幕的,到后来我才明白过来。”
在慕容薄雪自己看起来,这像是在告密,这也是从小在她心里根植的那种人人喊打的形象,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这些话,无论如何都要讲给修晨。
修晨没有说话的意思,脸上也见不到半点情绪。
“你……你应该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吧?”
“不太知道。”
修晨摇头,郑重道。
慕容薄雪听到这话,似是对于这答复没有心理准备,因此有些挤眉弄眼,模样在修晨看来极为可爱。
修晨说的是实话,他对于钟离的情感早就因为某些事情变得平淡无奇,同时他也知道对方对于自己奉上的所谓好意,也只不过是为了更加容易打探自己的底细。
自己的父亲是她的杀父仇人。
他不会忘,当然她也不会忘。
因此钟离在他面前就变得异常虚假,这怪不了别人。
她配不上自己的信任,即便她是自己的师妹,自己可以做份内之事,但再有其他,他也断断不会插手。
“你们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就在我刚加入你们的时候也是如此。”
慕容薄雪歪着脑袋,疑惑道。
修晨轻声一笑,按了按额头,说道:“我们的关系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慕容薄雪轻轻“哦”了一声,继续说道:“可即便如此,在我看来,她似乎没有在意你们的过往。”
“此话怎讲?”
慕容薄雪咬了咬牙,说道:“我们私下交流过很多次,她也说过你们之前有诸多羁绊,但她似乎对你始终都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她喜欢你,对,就是那种你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种喜欢。一路下来,她的心都异常痛苦,她不太喜欢你总是忽视她,她可能也知道她不该拥有这般情绪,可是她却再也无法改变。我知道她有多难过,于是我不想再看到她继续难过下去。只有你能够帮助她,能将她在无穷无尽的深渊里解救出来。”
“呵呵,”修晨不知为何会笑出来,但很快恢复平静,说道,“倘若真如你所言,可我现在还是无能为力。”
“不,”慕容薄雪握住了修晨的手,企求地说道,“只有你知道你们两人的事情,如今她陷入危难,也只有你能救她!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手中传来的温度,让修晨心生暖意,他惊奇于少女们在短时间便建立了如此深厚的情感,可即便如此,修晨的观念也不会轻易动摇。
“可我不知从何做起?”
“我可以帮你。”
“嗯?”
“你们首先得换个称呼。”
“什么称呼?”
“今后,你便叫她,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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