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出自田沧海的深思熟虑。
少女心思,始终如一,她也可能是当今世上他唯一的亲人。
她有胡闹与娇气,一切之一切都由身为父亲的自己娇惯而致,他从没认为这是坏秉性,他宽容少女所做的一切,只因期望她从那痛苦里寻得希望。
离苦相随的日子里,她终究找到了快乐的来源,可他却再无选择,只能长久如一,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与那位心仪却又有恍若隔世般距离的男子铺平道路。
可怜天下父母心。外人看来铁骨铮铮、昂扬焕发的城主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摇身变成了一位慈眉善目、总是妥协的童年伙伴。
他不愿看到她在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之后再次落入新一处深涧。
于是,他答应了少年的请求,同时也放下了很多。
“我……”
面对这样的抉择,修晨无法通过自己一人进行决断,但是时间并不允许他做出过多的思考。
“她无法修行,这也是你天上阁当年拒绝她的原因。”田沧海脸上看不到表情,“我知道你是担心她容颜不再。当她佝偻着身躯,往日风华变为一身老朽,而你却依旧风华正茂。”
当他说出这话,他感觉到少女在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腰部。
这也是少女的一个心结,不曾修行,也就是说,她的寿命不过百年,青春也会在这段年华里凋零、腐败。
“但是我听说远在京都皇宫之中存有类似永驻容颜的丹药,待某日你展翅天际,必定会前往那处,因此当你为她寻到丹药,你也不会因她日渐衰老而心生厌倦。”
“我还求你一事,在这百年,你一定要保全她,等她寿终,你才可再觅新芳。如若不然……我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长远而实际,怜惜又宽容,这便是父母为子女所能想、所能做的一切。
话语掷地有声,身旁万年岿然不动的戎装男子面目之上也留下了一行热泪。
恍惚中,少女回想起父亲为自己迁就的一幕又一幕,忧伤与感动的泪水无法抑制,短时间内,她就这样趴在这位永远挡在自己身前的巨人身上,把所有情感宣泄了出来。
田沧海想得周全,修晨并没有想过这么多,因为从一开始,他便在一直思索拒绝的理由。
望着依旧在女儿面前温柔尽显的从容男子,修晨心生敬佩,他再向田沧海一拜,正声说道:“您厚重如山的情感让晚辈感慨不已,晚辈也深知您的良苦用心,只是晚辈与月儿只有同门手足之情,还请您收回这话。”
“那你还想要怎样!”
田沧海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此刻他对于少年的表现极度失望与愤怒。
该说该做的,田沧海已经处理得足够妥当,但是这个不懂变通的木头却还是固执己见,冥顽不灵。
“爹!”
田心月露出哭红的双眼,以哀求目光看着田沧海,说道:“你不要强人所难啊!”
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两人本有缘分,但是他似乎一直犹豫不决,她唯有放手成全。
田沧海眼眸微涩,伸出大手安抚着少女,随后抬起头,对修晨说道:“我还没想过你如此不识时务,要不是念在月儿与你留有旧情,我早就把你轰出。”
修晨双手放在身前,面色凝重说道:“晚辈自知自己的分量。”
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冥王以武道治天下,你可知道?”
田沧海冷漠问道。
“晚辈曾听闻师尊讲过。”
修晨回道。
“那好,”田沧海将头转过,看着身旁的戎装魁梧男子说道,“你向他使出一招,只要让他后退一步,我便将琉星环给你。”
修晨忐忑地听完这话,又朝方才正要对自己施暴的高大男子礼貌点头。
强者往往隐匿于世,并且他们能在凡尘里修得平静却不落俗套。
“长恭,可有异议?”
“在下不敢违背城主的命令。”
警惕地打量着这位被称作长恭的中年男子,修晨似乎已经嗅到了从他身上散发而来的血腥味道。
作为城主贴身侍卫的他,修行年岁与实战经验绝非修晨可比,而城主也并非有想让修晨轻松得到琉星环的意思。
他信任自己的下属,因此这般做法并不算托大。
而这也给了修晨跃然欲试的冲动。
战斗未发,修晨对自己也足够自信,但陌生的对手,陌生的环境,他一定会使出绝对的本事。
“就在这里吗?”
周围不太宽阔,而且还处在城主府内,两人的战斗定会波及到周遭的一切。因此修晨发问道。
田沧海没有答话,而是拉着田心月往府内走去,待走到离修晨有十丈之远才转过身来,右手向前一扬,示意战斗随时都可以进行。
修晨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长恭抱拳说道:“晚辈一心想要那琉星环,因此下手会不顾轻重,还请前辈恕罪。”
长恭的胸口一声闷响,脸上看不到对于对手的重视。
但修晨却屏息凝神,缓缓将腰间的碧海剑拔出。
一攻一守,不算公平,这也是田沧海留给自己最后的一丝脸面,前路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他想要祭出平生最为鼎盛的那一剑。
剑身与手掌合为一体,再向苍天指去,这是对于上天的亵渎,但这套剑势却意欲与苍天作对。
长天之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把周围的光亮全部吸收,像是巨兽一般在天空里驰骋。
田心月望着头顶的异象,小手捂住嘴巴,内心的疼痛里竟生出一抹欣慰,她没想到修晨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而田沧海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他仍在观望,待那道剑意出现以前,一切都是纸做老虎。
昼夜更替,仅仅呼吸之间,万事万物的光亮便被那漩涡洗夺而去,继而天空里出现了万点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