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安接到了那个五雷轰顶的电话后,立刻从医院出来。买了一张直通黄原的车票,临行前,特意嘱咐弟弟替自己照顾好秀莲。他上了车,内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脸色难看极了。雨仍然下个不停,一串串雨珠就如同一条条银针扎向他的全身。痛苦的令他打颤,轰隆作响的火车也变得不安分了起来,在路上磕磕绊绊,让他的内心更加不安。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到:“爸,你一定没事,儿子马上赶过去看你。”
他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才赶到了黄原,下了车,连饭也没吃,又立刻买了张通往原西的车票。此刻,父亲正躺在原西县医院的病床上一动不动,头上包裹着白色的绷带,血止不住的将绷带染的通红。他迅速跑进病房,看到父亲后,两个眼睛睁大的如同牛一样,张大了嘴,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爸,你咋了,咋受这么严重的伤?”他半跪着到了父亲床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脸上的表情扭曲的让人认不出他来,他的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全身上下肌肉不禁颤抖着。孙玉亭蹲在一旁,抽着自己那根褪了色的烟斗,默不吭声,而贺凤英坐在旁边的靠椅上,低着头,两只手不停的搓动着,脸上的汗也流了不少,露出了一副愧疚的歉意。
“你们这是做甚?怎么说不出话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那贺家的人到底是咋了?”孙少安愤怒的问道。
“你个臭娘们,你闯下的祸你自己跟少安交代!”孙玉亭对一旁的贺凤英吼道。而贺凤英依旧埋着头,默不作声,目光呆滞,看着面前的这堵墙,啥也不肯说。
“二爸,我是问你呢,又没问二妈,你告诉我,到底是咋个情况?”孙玉亭被少安问得一时怔在了那,过了一会儿,他勉为其难的张开了嘴说道:“少安,这个事都怪你二妈,她这次回山西,到了那贺耀宗家,他向你二妈问起了秀莲,结果你二妈嘴巴一大,就把秀莲得了癌症的消息告诉了他。可谁知,他听后便气的暴跳如雷,立刻从贺家湾带了一伙人第二天就赶到了双水村,说是见不到你,就砸了你的砖窑……”说罢,孙玉亭自责的便拿起自己的鞋帮子往自己的脸上扇。
孙少安忙上前制止了二爸,将他的鞋扔到了一边,“二爸,你这是干啥,啥叫你对不住我们家,你本就是我们家的人。我问你,那贺家的人要见我孙少安,咋把我爸打成这个样子?”
“他们去砸你的砖窑时,哥就拿着锄头赶了过去,结果谁知那贺家的人这么蛮横,拿起一块砖就朝哥头上砸去,结果,当场就晕倒在了地上,血止不住的往出流。我和你二妈就赶紧把他送到了这里,少安,我看你还是赶快去一下砖厂,你爸我们照顾着,再迟一会儿,恐怕,砖窑真的要被砸了。”
“明白了,那就让他们砸,砸个痛快,我谁也不怪,就怪我孙少安自己没本事,让婆姨跟着我受尽了苦。”他沉重的说道。
其实,二爸给他打那个电话时,告诉他贺家的人来他们家闹事,他就已经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刚才的一番询问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自从秀莲得了癌症以后,他就料到今天的事迟早会发生,而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告诉老丈人,主要是因为他坚信妻子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他想着自己要是真能把妻子治好,就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了,即使她真的没能挺下来病痛的折磨,悍然离去,到那时,再告诉老丈人也不迟。如今,既然该来的事情已经提前发生了,他就不得不提前去面对它。
就在他正思索的时候,父亲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儿子说道,“你放心,爸爸没事,你快赶去砖厂,这可是全村人致富的指望,可不敢有半点闪失。顺便跟你老丈人好好解释一番,千万不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