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水在地上流着,碎了的玻璃渣子就这样散乱的分布在他脚下。秘书惊讶的看着他,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书记连一个茶杯都拿不稳。气氛是如此的奇怪,他已无法用言语描述书记此刻脸上所充斥的各式各异的表情。
过了好半天,田福军才缓过神来,说:“快,白元,你赶紧把高记者叫进来。我有事要问。”
毕竟高朗和自己说的事居然和逝去的女儿有关。每次听到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晓霞时,他总是很亢奋,幻想着女儿还没死,说不定这个人会赶过来告诉自己晓霞还活着。但每次都给他泼了盆凉水,现实依旧是那残酷的事实。不过呢?这次,高朗向他反应的也许真的就会是他所期望听到的……
没一会儿,高朗从外面走了进来。田福军二话没说,依旧和上次一样,给高朗沏了杯茶,端到了他跟前。
“小高,你坐。方才白元告诉我,这次你来找我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来的?这怎么讲?”田福军问道。
果真如高朗所想,一提起女儿,田福军十分亢奋。刚才的疲倦此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变成了一种看似奢侈,而又真实的期望。
“书记,我确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您汇报的。我相信您听了以后,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那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我这一把年龄了,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田福军迫不及待的说道。
“其实晓霞没有死,她还活着。我在增岗村半个月前的那次采访中发现了您的女儿。”
鸿雁飞喜,田福军听后,立刻呆住了,仿佛陷入了沉思。鼻孔中的气息交换的愈加急促,脸上的青筋依稀可见,一道接着一道。他想,这家伙不会是在骗自己吧。女儿被冲走了三年,在这期间,他这个经常在宝康市郊视察工作的领导干部对女儿的音讯都浑然不知,怎么如今他高朗刚一来做报道,就来告诉自己晓霞还活着?这未免也太巧了吧。不过,不管怎么说,田福军听到女儿还活着后,当然欣喜无比。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没和往常一样带给他一肚子失望和苦恼。说不定,真的就像高朗说的那样,洪水过后,女儿就藏身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而不被人所发现,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过了好半天,他强忍着颤抖的嘴唇,“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吧?我女儿真的没死?”田福军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高朗接下来告诉自己的又不是刚刚他所听到的。
高朗笑着应到:“书记,我还能骗你嘞?晓霞确实还活着。”
天哪,田福军感觉胸膛被烘烤的炙热炙热的,各种复杂的情绪都在心中盘旋着,那张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亲切面孔又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中。泪水早已打湿眼眶,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心中不停地念叨着晓霞。
“她现在在哪?你快带我去见她。”田福军哽咽的说道。
“她就在增岗村,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别再掖着藏着了?有啥事都告诉我。”田福军已顾不得一个书记该有的风范了,直接命令高朗。
“书记,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到那你就知道了。”
“那还说啥?现在就出发。”田福军说罢便准备往出走,大衣都顾不上穿了。方才的困倦早已转化成了一种无限的动力。
这时,一旁的秘书怯怯的说:“书记,明天您还要回黄原呢。今天您也累了一天,不如还是早早休息吧。”
田福军听后,并不理会,只是吩咐秘书:“你告诉晓晨,这几天我就不过去了,让他把工地上的事务必操心好了。另外,顺便帮我稍个话,说他妹妹还活着,并没有死。过几天让他抽时间回来一次。”
是的,毕竟那是自己最挚爱的骨肉,从小到大,晓霞经常在自己面前撒娇,还会时不时的和自己抬上一两句杠。如今,当得知失散三年的女儿活着,他当然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是再怎么以工为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寻女儿。此时,身旁的工作,事务早已被自动抛到了一旁。心里有的,脑中存在的,也唯独女儿那可亲的脸颊而已,其他什么也没有……是的,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殷切而又伟大的爱。真正的骨肉亲情摆在身旁,他又怎么能顾忌那么多呢?当它真正到来时,人们又怎么去抗拒呢?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向分别甚久的亲情去靠拢,就是他田福军也依旧如此。
高朗听到田福军给白元嘱咐的话后,不由感到一阵惊讶。田晓晨不是他的老同学吗?当年在西北农林大学,他俩关系一直很好。难道说,田福军刚刚向秘书提到的就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不,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他喜欢的人居然和自己的大学同学是兄妹俩,尽管当初他刚认识田晓霞时,也多少有点疑惑,怎么她和田晓晨的名字这么相像,不过,他并没有往深处想。毕竟,相同名字的前缀也不是不常见。不过,刚才田福军提到了,这反倒让高朗再次感到田晓晨或许就是晓霞的哥哥。他打算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想。
“您刚才说的田晓晨是您的儿子吗?”他问到。
“是啊,他是我儿子,就是晓霞的哥哥。”
“那书记,他是在哪上的大学?”
“我现在顾不上和你说,你快带我去见我女儿,回来我再慢慢跟你说。”是的,此刻的田福军只想见到女儿。高朗问的这些在他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高朗听后便沉默了,还是先让他们父女俩相见,其他的以后再说。说罢,他便带着田福军向增岗村赶去。
吉普车行驶在田间的土路上,此刻已是傍晚十分,明月带着满天的星光在空中闪闪发光,散射下让人释怀的明亮与舒适,混杂着欲沉欲现的夜色,伴随着一两声清脆而又干澈的鸟叫声,田福军的内心焦急却又略带爽朗!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晓霞,那一定仍是一张灿烂而又天真的面孔。车玻璃上好像都是那张可亲的脸,对他笑个不停。是的,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在这三年他不知道女儿在经历着怎样的事,过着怎样的生活。唉,可怜的女儿,当年救下了别人,而她自己却不知所踪……
“晓霞,等着爸爸。爸爸现在就接你回家。”他不停地在心中说。
到了增岗村的三叉路口时,因为路太狭隘,车没法开进去。于是,高朗和田福军便从车上下来,准备步行过去。而田福军一下车后,就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大步走去。他大概还不清楚女儿的具体位置在哪。高朗见状,忙拦住了田福军,然后让他跟着自己走。
“小高,我们跑过去吧。现在天色也不晚了,万一迟了的话,人家睡着了咋办。”田福军说道。
高朗听后,不禁笑了笑,看来书记好像真的有点神志不清了,这才几点啊,此刻人家大概正吃饭哩。不过他听后还是加快了步伐,向着马德峰家的方向跑去。
而田福军则大步的跟着高朗。尽管他已快六十岁了,但此时,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样。在这黑隆隆的村子里不停的跑着。当然,中途还摔了一跤……
马德峰这阵子正和婆姨,几个娃还有晓霞在炕上吃着饭。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哐嘡”的敲门声。就好像跟来了土匪一样,他便决定去看看,他心想,不会是真来啥土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