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过往云烟(下)
何妙音终是爱上了这个才华横溢、雄心万丈、性格反叛的举子,她早已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而抛头露面地主持“品诗会”正反映了她对礼教束缚的厌恶,对新鲜事物的向往。
也许是公冶甄的家世不算太辱没了何家的门楣,何老爷没怎么反对二人的来往,最终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结成了一对情投意合的夫妻。
公冶甄和何妙音在庐山恩爱地度过了二十年,期间公冶甄继承了老庄主的家业,将百药山庄发展壮大,一度成为江南武林的龙头老大,庄中所出的弟子行走江湖无不让人敬畏三分。
但十七年前发生了的一件事,让这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直以来,公冶甄对自己的独子公冶曈寄予了厚望,而公冶曈虽然有些木讷,做起事来总是慢人一步,但慢慢来总是学得会,倒也还算过得去。
可公冶曈却偏偏喜欢上了庐山集上的一个叫“阿娟”的豆腐西施,气得公冶甄差点吐血,想想自己可是娶了济京名门千金的一代有为庄主,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甘于平淡、不求上进的儿子?
趁着公冶曈约了他的挚友去酒楼喝酒,公冶甄决定去找这个阿娟谈一谈,希望“好言相劝”之下,她能有自知之明,离开自己的儿子。
那本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不该用鲜血和眼泪破坏了它的美感,但一切仍是按照剧本残酷的发展了下去。
推开豆腐西施破旧小屋的门,公冶甄看到的是公冶曈深情地搂着一个穿着土气的少妇,那少妇坦胸露乳正给怀中哭哭啼啼的幼婴喂奶,她那难掩秀色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公冶甄的脑袋只觉得一阵轰鸣,险些晕厥过去的他强自稳定下来后,指着公冶曈大骂道:“你这逆子!真是要气死为父啊!”
公冶甄想到公冶曈竟敢欺骗自己,说是赴约陪挚友喝酒,结果偷溜到这鬼地方和情人私会,他就火冒三丈,更何况他竟然瞒着家里和这身份鄙陋的女子生了孽种,真是混账之极!
冲动而恼怒的情绪占据了公冶甄的身心,他在气极之下,推开了公冶曈,接着内力充沛的一掌就朝着阿娟劈去。
出于对怀中幼婴的爱护,阿娟毫不犹豫地背转过身,硬挨了这一掌,旋即她飞倒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吐出了鲜血,血浸透了幼婴的襁褓,让懵懂无知的婴儿难受得放声啼哭了起来。
“阿娟!”公冶曈忍着眼泪,抱过阿娟渐渐冰冷的身体,颤抖着道:“阿娟,你别吓唬我,一定要好好的!”阿娟吃力地握住公冶曈的手,摇了摇头道:“我不行了……希望来世……我们能……”
话未道尽,阿娟便撒手人寰而去了,公冶曈更显悲痛,伏在阿娟冰冷的尸体上失声痛哭。一旁的公冶甄心有不忍,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忽然发现公冶曈面庞上弥散着不寻常的黑气。
公冶曈带着解脱般的微笑,紧握着阿娟的手,吃力地低语道:“阿娟,在黑漆漆的地狱里,你不用害怕,我就来找你了……”咽下最后一口气,公冶曈也随着阿娟去了。
公冶甄如在梦中,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泪水浸湿了眼眶而不自觉,他紧盯着公冶曈贴着心脏的左袖,瞬间明白了过来,儿子趁着自己不注意,将左袖中藏着的毒针扎进了心脏中。
公冶甄握拳的右手忽松忽紧,终是一拳打在了桌子上,将无辜的木桌化为齑粉。
屋子内仍是回荡着蒙昧无知的幼婴的哭啼声,她胡乱地挥舞着两只小手和小腿,不知是在哭诉些什么。公冶甄走了上去,将这个可怜的幼婴从她娘亲冰冷的怀抱中抱了出来。
公冶甄看着可爱的女婴,泪水纵横,哽咽着道:“是我杀了你的娘亲,逼死了你的爹爹。哈哈哈哈……我究竟是在造什么孽啊!”
“你爹爹叫做公冶曈,你以后就叫彤儿吧。你说,我穷尽一生究竟在追寻些什么,称霸天下吗?如今唯一的儿子也被自己逼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乖孙女,好彤儿,以后爷爷再不会逼你做什么了,一切都随你,一切都随你……”
公冶甄回到家后,何妙音得知独子被夫君亲手逼死,愤而与公冶甄断绝了夫妻关系,离开庐山回了京城,从此再无来往。
失去了妻子的公冶甄更加心灰意冷了,再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而百药山庄也逐渐在武林浪潮中被新锐龙鲲帮取代了江南龙头老大的地位。
随着岁月的流逝,何妙音再不复当年容光,对公冶甄的恨也渐渐消磨掉,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感慨和叹息。终于,一次秘密任务,让何妙音变成了苗婆婆,带着侄孙女何唯雨来到了江南旧地,来到了沐州这个卧虎藏龙之地。
倚香阁的窗外,夜莺盘桓在树枝间婉转吟唱,如水般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萧瑟的圆月,身披粗麻布丧服的赵淑贞轻抚着琵琶,缓缓道:“公冶夫人想必是参加了今晚的行动,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