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琴音依旧
紫烟袅袅，从香炉中散出，香炉旁是一张瑶琴，皆置于几案之上，一双纤纤玉手，正缓缓拨弄琴弦，再望向那玉手的主人，微侧着头，湿发垂肩，一件白色浴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所谓风雅，大抵如此。
“谁？”听到动静，抚琴人倏然警觉，冷峻的目光如电般射向门口。
“你又是谁？”孟依然眼睛一瞪，语气不善，“怎么住在我弟弟的房间？”
“这不是倚香阁的齐大家么？”跟在后头的袁润忍不住冲口而出，他瞧了会儿抚琴人，总觉得似曾相识，脑子里的画面不停翻转，还真让他找到了，这一兴奋，嘴就管不住了。
孟依然眉头一皱，一道布满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袁润，道：“你说的是倚香阁的那个齐琪儿么？你怎么认识她的？你是不是去过那里？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一问接着一问，打得袁润是措手不及，难以招架，他抓头，搓手，支支吾吾，终究是没道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儿不忙，你想清楚了再慢慢跟我解释。”孟依然狠狠瞪了一眼，直让袁润脊背发凉，心中发怵。
孟依然回头又看向了抚琴人，弟弟孟尽然疯狂追求齐琪儿的事她也听说过，这时不由得心中有了计较，语气一缓，道：“虽然不大清楚我那个窝囊弟弟怎么把你娶回来了，不过这里我还是叫你一声弟妹。”
齐琪儿，也即是被何盛送到青楼当细作的二女儿何唯雨，她面色略显苍白，不过凭借着姣好的容貌，反而愈显楚楚动人，她把二人的事端瞧在眼里，好气又好笑，道：“奴家这厢厚颜唤一声姐姐。姐姐对姐夫这般严厉，对弟弟娶了个青楼女子倒是宽容得很，教我不知说什么好了。”
孟依然一时语塞，歪头蹙眉，迟疑道：“你不是卖艺不卖身么？还算清白吧？”
何唯雨摇头轻笑，道：“姐姐可真是有趣得紧，说你天真无知好呢，还是不食人间烟火好呢？这青楼待过的女子，她就是比那溪水，比那豆腐，还清还白，在别人看来，也是不清不白了。”
袁润听了是欲言又止，强自忍耐下来后，又摇了摇头，谁知孟依然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就扭头过来，将袁润抓了个现形。
孟依然气不打一处来，探手往袁润胳膊上一拧，嗔道：“怎么，你看起来不太赞同她的观点，这么说来，你觉得她清白得很，娶回家再好不过咯？”
袁润倒吸一口凉气，拎着胳膊，面目扭曲，一副经受不住的样子，他连声解释道：“啊，错了错了，我的意思是，是那个，就是那个，她、她怎么可以说你天真无知呢，我、我反对！我摇头坚决反对这样的看法！在我心里，孟依然是天下间最最聪明，最谙于世事的姑娘！”
孟依然冷哼一声，道：“你的意思是，我跟菜市口的老太婆一样，天天和别人闲扯，所以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懂一点咯？”
“冤枉啊！在我心里，你就是女中诸葛，当世蔡琰，怎么能和菜市口的老太婆相提并论呢！”
孟依然不依不饶，道：“女中诸葛？你是说我长得跟黄月英一样，很丑咯？”
“不是不是，女中诸葛不是这个意思啊！苍天呐，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姑奶奶，亲祖宗，您就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天下的女子除你之外，我绝不正眼看她一下！”
“那我娘呢？还有你娘。”
“既然姑奶奶开恩了，那就再加她们两个！”袁润一本正经，伸出两根手指，可他那挤在一起的眉毛，撅得高高的嘴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唱的哪一出啊？”何唯雨终于忍受不住，出口打断了二人，只见她沉着脸，颇显不悦，“若是无事叨扰，我可要送客了！”
转过头来，孟依然仍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内心的得意，她清了清嗓子，道：“让弟妹见笑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唔——姐姐这儿，尚有一事想要请教弟妹。”
“请教不敢当，姐姐问就是了。”
孟依然斟酌着字句，道：“听谭管家说，二娘和尽然搬去城南住了，这是为何？”
何唯雨随意地拨弄琴弦，漫不经心地道：“夫人和老爷闹了些许矛盾。”
“什么矛盾？二娘不是向来对爹爹言听计从么，怎么会闹矛盾？”
何唯雨斜觑着孟依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你当真想知道？”
孟依然眉头一皱，心里有点不舒服，道：“当真。”
“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何唯雨摇头轻笑，道：“唉，姐姐何必自寻烦恼呢？大可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家人其乐融融，亲密无间，不好么？”
孟依然无名火起，胳膊往几案上一扫，香炉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你说吧！我都听着。”
何唯雨淡然自若，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你尊敬的爹爹把他年轻貌美的儿媳妇给睡了，事儿没藏住，让夫人知晓了。”
“放屁！”孟依然勃然变色，暴叱一声，“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