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熟悉，听见之后却异常生涩的乡音，让我明白，自己到了出生的城市。
跟郑州差不多的空气质量，炎热的晌午阳光，火车站旁说着语调多音方言的人们......
这些，是我对这座四十三年前，经历过重生的城市的第一印象。这里的人，大多坚强且乐观，貌似在我的骨子里，也有这样的特质。
可我不明白，顾长峰为什么没有，他有的，只是冷漠。
是了，哪怕我决定过来看他，依旧无法原谅他二十年前做的那些事情。按理说，如他这般经历过那场灾难的男人，更该重视自己的家庭，可他偏偏没有。
这样论断他，其实也不正确。毕竟从顾蔚对他的态度不难看出，他是懂得付出父爱的。如此，我得出了一个可悲又可笑的结论：顾长峰珍惜的家庭，是他跟顾蔚母亲组建的家庭，他爱着的孩子，是顾蔚，不是我。
那我为什么还要来唐山？
这一刻，我又有些后悔。
只是话已经告诉了顾蔚，我来到了这座城市，跟王梓那边，我也说了自己要去面对。这三种原因，让我不得不坐上出租车，前往唐山工人医院。
母亲离开以后，我打从心底抗拒医院。
楼道里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拥挤着，恍若早高峰时地铁的人们。来往医护人员，程序化的表情，是我厌憎的一切。
有人欢笑，更多的则是哭泣；有人为了医药费愁眉苦脸，有人即便拿出了足够的钱，也要饱受病痛折磨。
会有新的生命在这儿降生，也会有生命在这逝去。
一家医院，足够看尽百态人生。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终是决定迈开步子，来到了住院处。并拿出手机，给顾蔚打了过去。
我想先见见她，问清楚状况之后，再去手术室的门前等待。
顾蔚这次接听的很快，仿佛一直在等我联系她。
“哥，你到了？”
“住院处门口了，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我这就去接你。”
“好。”
结束通话后，我有些踌躇，一会儿我将要面对什么？是本该熟悉，却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的那些亲人？还是那个从我母亲身边夺走了顾长峰的女人？亦或是已经做好了术前观察，准备推进手术室的所谓的父亲？
归根结底，我肯定是要面对一些陌生人。
其次，是面对我自己。
扪心自问，哪怕我人已经到了医院，我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软。
面对的姿态，本该是冷漠的，没有人情味的；可无论是在来时的高铁上，或是刚刚让顾蔚过来接我的时候，我都没拒绝她叫我哥。
潜意识中，我承认了自己的这层身份，这是不是就代表着，我能接受这个妹妹。
我想不通。
顾蔚也没给我继续想下去的时间。
她来了。
急匆匆的，脸色有些憔悴的苍白，嘴角挂着的笑，依旧藏不住她的愁绪。
见面的刹那，她就挽住了我的手臂，带着些不该有的依赖说：“哥，你总算是来了，咱们赶紧去见爸爸吧。”
“......等等。”
我下意识的拒绝了她，“现在医生应该正在观察，他适不适合做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