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功有点儿急躁,不知道是没起还是什么缘故。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正犹豫要不要给丁磊打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就钻进手机屏幕。
陈功犹豫了两秒钟,接通。
“喂?”
“是陈功陈先生吗?”对方急切问道。
“嗯,是我。”
“不好意思,您能立刻来一趟金银潭医院吗?危重症病房,在住院部17楼,第二间。”
陈功心里一跳。
这个病室,他没记错的话,是贺东!
“请问什么事?”陈功问。
那头声音很焦虑紧张,迟疑半刻才说:“电话里说不清,但是您务必来一趟。”
“是……贺东吗?”陈功也跟着紧张起来:“东子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您来了就知道了。”
陈功点点头,放下电话,一个飞的赶到了金银潭。还没到医院,就见到门口焦急等待的一张脸孔——他愣了愣,认出了陈功。
“这才几天不见,你瘦了好多。”这人陈功倒也认识,是贺东一个诊室的胡大夫。
他指着陈功的啤酒肚——眼见消瘦下去了一大圈。
陈功却没心情插科打诨,直问:“东子怎么了?”
一提到贺东,胡大夫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说:“跟我来。”
两人进入医院。疫情的重心——金银潭医院如今也已经空出很多病室,情况也好得多了。
但陈功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路上,胡大夫才说:“你的预感是对的。”
“贺东他……”胡大夫脸色阴沉:“烈性重症消耗身体太多,之后一个礼拜,他会经历一个危险期。”
说着,胡大夫把陈功带到了病危ICU房外——透明的玻璃窗里,贺东痛苦瘦削的脸几乎换了一个人,苍白之中带着浓重的憔悴。
陈功只是看了都觉得心痛。
“很危险吗?”陈功问。
胡大夫点点头:“如果熬过来,免疫系统生效,后续的调养就好得多——但是如果撑不下去……”
后面的话胡大夫没说,但是陈功也大概明白了。
“难道……没办法治疗吗?”陈功问。
胡大夫摇头:“疫情这么久,这些基本情况你应该比我还明白——到目前为止,新冠没有特效药,现在,只有靠他自己了。”
陈功面露苦涩。
“为什么叫我来?”陈功低声问。
胡大夫犹豫很久才说:“我们本打算联系贺大夫的家属——但他死活不肯,最终只能联系你来。”
“他的意思?”陈功沉声问。
“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能告诉他媳妇儿。”胡大夫说:“但纸包不住火。贺大夫现在还有意识,我们想,你作为朋友,陪他跑完这危险的一周,最好不过——如果,如果真出了意外……”
胡大夫后面的话有些哽咽,不住地揉眼睛:“他信得过,能托付的人,也都只有你一个而已。”
陈功沉默了。
他没有吭声,没有反驳,就只是静立在病危的诊室外,守着贺东,久久不出声。
这一守,就是一个礼拜。
二十五号当天,除武汉外,全国多地已经解除了最高级别封锁,武汉的疫情也得到控制,各地入驻的支援医护人员纷纷撤离。
中小企业复工率超七成。
留下武汉坚守的医护人员仍有近两万人。负责贺东最后看护的就是他们。
这天天气阴凉。陈功望着玻璃窗里的贺东,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那年非典,你一个工科生,说什么也要转进医科大的体系里面,你是不知道为了把你塞进去,哥几个花了多大的工夫。”
陈功说着说着,抹起眼泪来。贺东还没醒,自打一周前危险期昏迷后,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医师组认为,挺过去的概率,不大。
但陈功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就像是十几年前一样。东子,当年十九岁的时候你放弃过吗?就算华子死了,这件事我们挺过来了,是谁说,要奋战在一线,绝不倒下的?”
陈功擦擦眼镜,带着哭腔。
贺东仍然没有反应,仪表上闪烁的光影跳动,驳杂的管道线路在医院内壁蔓延。
胡大夫这时候来到走廊,拍拍陈功的肩膀,说:“……如果能恢复,他早该起来了。”
陈功没说话。
胡大夫又说:“麻烦事……贺大夫的家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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