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发现了身边的蔡昭姬之后,既是同情她多舛的身世,仰慕他父亲蔡邕的名气,也是钦佩她的勇气和才华,因此以宾客之礼将她安置在河东安邑,日常时节也多有派遣吏员带着粮帛、被褥等生活必需品前往她的住宅慰问。
说起来,陈留的蔡家也是诗书世家,蔡昭姬所嫁的河东卫氏也是地方大姓,她在世间的唯一亲人,姊妹蔡贞姬所嫁的山阳羊家也是地方名族。
按道理,重归汉地的蔡昭姬不至于无处可去,可现实中,世道依旧残酷,丝毫没有对这个命运多舛的才女进行一丝妥协。
兖州内乱,曹操军渐渐占了上风,陈留郡已经成了主战场,曹军正在围攻张超在陈留的最后据点。为了逃避战乱,蔡氏一族的族人多数迁徙流亡,所以依附亲族一途不可行。
在河东,蔡昭姬的夫家河东卫氏中的卫仲道一支受卫固之乱的影响,遭受了重创,日渐式微,加上蔡昭姬与夫家族人的关系也处理得不好,所以依附夫家这一途也不可行。
至于,在兖州泰山郡战乱仍频的情况下,千里迢迢去投奔音讯隔绝的姊妹,似乎也行不通。
因此,暂时留在河东,成了茕茕独立的蔡昭姬唯一选择。
阎行可以将蔡昭姬安置在河东衣食无忧,但却无法去安抚一颗受创甚重的心灵,听着派去探望慰问的吏员回来后禀报蔡大家愁绪、日渐消瘦的近况,阎行暂时也束手无策。
直到听说逃出长安的王粲路经河南,被河南尹裴潜以礼相待,暂时留在雒阳城的消息之后,蔡昭姬才突然求见阎行,提出前往雒阳城和王粲一见的请求。
王粲出身山阳王家,也是名门望族之家,祖上三代出过两代三公,当年蔡邕还在董卓属下任职的时候,就惊叹随同入关的王粲是世之奇才,与他结成忘年之交,想要将家中的书籍文章,都全部送给王粲。
现下蔡邕遭祸早死,蔡昭姬也遭遇兵灾,家中的一切被剽掠的军士抢夺、毁坏殆尽,蔡邕的藏书、著作大概也只剩下在长安时赠予王粲的那一部分了。
所以蔡昭姬的请求,就是想要到雒阳城去见一见王粲,借来父亲的藏书、文章,将其中重要的古籍以及父亲的著作抄录下来,以便后学之士继承和继续光大父亲的遗学。
听着蔡昭姬声泪俱下的请求,阎行也甚是同情,况且在乱世之中抢修挽救那些重要的古籍文书,也确实需要蔡昭姬这种饱学之士,所以阎行就答应下来,派人前往河南尹说明原因以挽留王粲,并将蔡昭姬安置进了巡视河内、河南的车队之中。
抢修挽救古籍文书,做学术研究,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是必不可少的。
这就是阎行为什么要求裴潜要将蔡昭姬安排到一处精致别院的原因。
由蔡大家谈到了王粲,阎行也被王粲这个人引起了兴趣,毕竟像王粲这样出身名门望族,年少成名的才俊之士,若是能够招致麾下,对河东郡府而言,绝对是有所裨益的。
“王仲宣可在府中,此人如何?”
听到阎行关切的询问,裴潜当然知道了阎行的想法,只是他苦笑了一声后,才继续说道:
“王仲宣并不在府中,其人虽是身短貌陋,但文采出众,才思敏捷,堪称世之才俊。”
“哦,不在府中?那他人现在何处?”
阎行也看到了裴潜的苦笑,心中动了动,继续问道。
“他自从得知蔡大家要前来雒阳城中与之相见后,虽未再着急请求离去,但却也不愿入府居住,而是选择在城中驿馆住下,守着他的那一堆书籍。”
听到裴潜都这么说了,阎行当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王粲无意出仕河南以及河东郡。
只是既然有这样的才俊滞留在雒阳城,而自己也恰好来到了河南地,若是不争取一下,似乎也太轻视人才了。
阎行摸了摸颌下的短髭,又问道:
“可曾派出吏士,带王仲宣观我河南之政,治下之风物人情?”
当今之世,不仅君择臣,臣亦择君。想要招揽人才,重要的一点,就是治下的政事、风物要能使得人才有向往之心。
阎行想着,王粲之所以不愿出仕河南、河东,想必是在长安见多了董卓、李傕的暴政,将原为西凉军军中军将的自己也归为董、李一类的人。
也许让他见识到河南、河东之政,政通人和,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之后,就能够让他在这乱世之中产生一种向往之心,继而选择转变心意。
但是裴潜这次却是直接摇了摇头,苦笑不已地说道:
“此事潜已经派府中吏士去过了,只是王仲宣去了半日之后,就返回呆在驿馆之中,再也不愿踏足馆外之地了。”
“呵呵。”听到裴潜的答复,阎行也不禁尴尬地干笑一声,看来自己对于治下之政还是过于自信了,他只好问道:
“那王仲宣整日待在驿馆之中,又在干些什么事?”
对于王粲闭门不出的抗拒行为阎行除了尴尬发笑之外,也有些好奇,这个待在城中驿馆中的宅男整日里又能够干些什么事情?
裴潜听到阎行的询问,脸上的表情就更加丰富了,他憋着气说道:
“王仲宣闭门不出,除了读书之外,还在驿馆院子中养了一头驴,整日就坐在驴旁等待驴叫,每次驴声一响,王仲宣必然手舞足蹈,不甚欢欣,还称此乃天籁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