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的话,颇有王者之风。韩信赦辱胯之徒,安国纵死灰之卒,孤是记下了。”
荀攸笑了笑,微微颔首,看着苍茫的夜色,也不再言语。
而阎行看着荀攸,感觉到他情绪发生的内敛,突然开口问道:
“孤与军师相交以来,一直觉得军师慎始如终,从不多言。今夜不知为何会特意留下来向孤说这一番话?”
荀攸知道阎行说的是什么事情,他淡然一笑,坦然回应道:
“当时在雒阳、在渑池时,将军身边还有戏军师、周掾史,这些谏言,就算攸说得不明白,他们也会再次向将军说明的。而今夜,贾公已经说得够多了,所以此事就只能摊到攸的肩上,由攸斗胆来向将军阐明了。”
阎行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屹立在夜色中的荀攸,心中对荀攸多了几分明悟。
“孤,这也算是明白军师了!”
···
翌日,阎行亲自接见了作为韩遂使者的韩规。
而当看到阎行亲至时,阎规还是被吓了一跳。
当年阎行率领部曲离家之时,阎规还是个跟着父亲缩在马厩里扫马粪的毛头孩子,虽然偶尔也能够见到阎行,但也只能是躲在角落里又畏又恨地看着的。
后来,受韩家征召的家兵部曲在陈仓全军覆没,阎行也再没有回来过,而阎规的日子却反而越来越好了。
搬离了低矮阴湿的马厩,重新住进了原来的自家房屋,后面更是另起了一处院子,专门作为自己家人的住处。
阎规知道这些都是自家父亲的功劳换来的,至于如何换来的,他不知道,阎丰也不想让他知道。
但总算,少年阎规是脱离了马厩的苦日子了,也拥有了自己的字——正度。只是随着渐渐及冠成年,他也感受到了成人之间的苦闷。
阎家换了一个家主,也并没有改变家族的生存原则,依旧是“唯强是依”,紧紧抱着金城韩家的大腿,响应着韩遂的各种征召出兵。
可是身为武宗豪强的阎家还是难以避免地破落了,执掌宗族大权的阎历的能力一般,仅仅能够守着家业。而阎家的新一代之中也没有什么出色的翘楚人才,在金城韩家的麾下,阎家的地位也越来越低,只能够勉强占着末尾的席位。
这一次出兵,还是阎丰、阎规等带着族人、宾客,随韩遂大军东征的。
本来,阎规以为,充当使者这种重任,不管怎么轮都不会轮到他这种无名小卒的头上的。
可没想到,韩遂偏偏还就点名让阎家子弟充当使者出使敌营了。
当从父亲口中得知,这次出使的更深层次原因后,阎规被吓了一大跳。
使者的事情,其实并不需要他插手,自有随行的其他人完成,阎规只需要认清楚阎行到底是何许人也,就已经足够了!
所以,一路上,阎规就不免胡思乱想、心绪不安,到了抵达敌营之后,这种焦躁情绪更是彻底迸发出来,整日都变得坐立不安,辗转难眠。
如果阎行不是阎行,他不知道怎么以使者的身份面对,如果阎行是阎行,那他就更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面对了。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会再次见到昔日那个阎行的。
幸好,见面之后,被吓了一跳的阎规很快就又安定下来。阎行的脸容变得更加成熟,又带有几分沧桑,但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却像是普通族人一样,平易近人,交谈之间丝毫没有一点芥蒂。
他简单讲述着这十载的戎马生涯,带着阎规行走在井然有序的营地之中,看着那些被甲持兵的军士、走马驱驰的轻骑以及引强饮羽的蹶张士,还有林立的军帐、高耸的角楼、储满军粮的粮仓、各类战守的器械、军资······
阎规心知这是阎行有意让他看到的,但内心还是忍不住一阵阵震惊。
他们一路上,也谈了一些有关韩遂军、阎家的事情,不过阎规在军中职位低微,见识也不够,并不知道多少韩遂军中的内情,倒是关于阎家的事情,他比较上心,认真地回答了阎行的几个问题。
当他说道自家父亲的时候,他还特意去偷瞥阎行脸上的神色,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阎行的脸色平静如湖水,就像从没有掀起过波澜一样。
以至于,后面谈到家主阎历将几处庄园、田宅送给田家作为谢礼、阎家在韩遂麾下趋向没落等事情的时候,阎规有种错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妪,在给一个外人讲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抱怨一样。
这种种情形和父亲临走时的交代,完全不搭边,以至于阎规在不适应和迷茫中,无所适从。
走走谈谈之后,阎行又专门留下了阎规在自己帐中一同进膳,到了夜间,这才派遣亲卫送他回帐。
邻近出帐的时候,阎行突然叫住了阎规,笑着交给了他一个不大的礼盒。
“韩将军遣使的用意,以及你父亲派你来的心意,其实孤都能够猜到,你是阎家的子弟,孤不会让你难做的。孤也会修书一封让你带回去,而你回去若是被问起,大可以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给他们听。”
“至于你父亲的心意,你随行的都是韩家的人,孤不能害了你,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份赠礼,你小心拿好,带回去给你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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