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的军帐中,马钧、杨丰与张猛设宴欢饮,所喝的酒,就是张猛献上来的西域蒲桃美酒。
蒲桃美酒,中原地区也有自产,但要论酒质醇美,还得数来自西域的美酒,时载“大宛左右以蒲桃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年不败。”
中原战乱,西域隔绝,这种正宗西域来的蒲桃美酒可不是有钱有势就能够得到的。当年的孟佗凭借一石蒲桃美酒,就走通了中常侍张让的后门,获取了凉州刺史的高位,由此可见蒲桃美酒价值不菲,连朝廷的达官贵人也将其视若珍宝。
就更不要提乱世之中,身在关中、三河,地方、军中都颁行禁酒令的诸将了。
乱世之中,也就号称沟通东西的河西富邑姑臧城,能够拿得出这么多壶正宗的西域蒲桃美酒了吧。
在张猛眼里,不管是使者马钧,还是将军杨丰,都在自己献上的蒲桃美酒面前丑态毕露,军将文吏个个纵情豪饮,为在沙场上喝到这难得的蒲桃美酒而喜不胜收。
以至于,他们对张猛询问的军情都知无不言,仿佛能够提供蒲桃美酒的张猛都成了自家人一般。
直到了杨丰骤然摔杯的那一瞬间,整个军帐中沉溺欢喜的氛围才为之顿变。
内着小铠的马超霍然起身,一脚踢翻面前的食案,拔剑在手,直奔身材高大的张猛,张猛身边随行的军吏慌忙起身,就被狠下杀手的马超斩于剑下,血溅五步。
得了空隙的张猛想要呼救奔走出帐,可下一个瞬间,马超染血的佩剑就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凛冽的目光,比之剑锋上的寒芒还要慑人,身材高大的张猛一时间喘不出气来,手脚更是僵硬得很,愣是再挪不动半步。
“张太守,我劝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我这位部将七岁上马杀敌,戎马征战十余载,死在他剑下的敌人不计其数,还是先坐下来,和我慢慢细品这西域来的蒲桃美酒。”
临时作为使者的马钧已经退下,醉眼迷离的杨丰则缓缓起身,重新拿了一个耳杯,斟满了美酒,一手提壶,一手举杯,来到了染血横尸的帐中站立。
张猛缓缓转身,想了想,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看着面前鲜艳如血的美酒,刚刚一直隐藏酒量的他干脆哈哈一笑,豪爽地将杯中的蒲桃残酒一饮而尽,将耳杯重重地敲打在案几上。
“杨将军!你莫不是醉了?你能杀了我的亲兵,也能够扣押我,可那又能怎么样,姑臧城已有防备,你只有一千兵马,依旧进不了城,若是杀了我,只怕你连凉州都回不去了,还会彻底激反河西四郡,让朝廷的招抚功亏一篑。”
“猛知道将军身份尊贵,乃是阎骠骑身边的姻亲勋贵,可惹出这般大祸,这份泼天的罪责,将军你还担不起!”
重新恢复冷静,身上隐藏的锋芒已经被激发的张猛气势逼人,但杨丰却不应声,他举着酒杯,看着张猛哈哈大笑,也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干脆又将酒杯扔在了鲜血淋漓的帐中。
“张太守果然好胆色、好魄力,难怪杀雍州刺史如杀一鸡,韦康、李骈、颜俊等人的几万联军人马,也攻不下张太守防守的姑臧城。”
“丰当然知道,张太守胆敢出城,就是做了防备才来的,我的人马是进不了城,也不敢轻易杀你。但是,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杀张君,也没想过用一千兵马就能攻下姑臧城这座河西富邑、武威重镇!”
“丰留下张君,就是要做一个交易,将把你我的性命还有这座姑臧富邑押上去,当作赌注,再引张掖、酒泉等地的叛军前来,一起作一场大买卖!”
杨丰说着话,已经俯身将酒壶放在了帐中,好像就在精心放置诱饵一样,有了美酒还有血肉的味道,那些苍蝇、蝼蚁,就会迫不及待地赶往姑臧城。
看着似醉非醉的杨丰,张猛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太小看这个粗鄙少文、举止失礼的粗鲁武夫了,他不露声色,强作镇定,冷笑说道:
“杨将军打得好算计,可未免也太高看在下了,张猛和张掖、酒泉的叛军是敌非友,就算他们知道了张猛陷于将军之手,也不会赶来救援的!”
杨丰闻言,同样笑道:
“不,太守太谦虚了,你我都是带兵的人,以太守的本事,和鸾、张进那些人能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全军而退?若不是太守养寇自重,放过他们一马,只怕和鸾、张进退兵当日,都要折在这姑臧城下了。”
“既然有这份私下的情谊在,那只要太守修书一封,许以重利,和鸾、张进等人又怎么会不来呢?”
听到这里,张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闭起了眼睛,黯然说道:
“将军佯醉,强人所难,可猛若是不允呢?”
“不允?”杨丰一声冷笑,拔出佩剑,猛地劈下,发出了清脆的酒壶破碎声音。
“丰出征之时,骠骑将军就说过,虎啸回凉,百兽震惶,狐假虎威,自取灭亡。以太守今日的处境,若是允了,还不失返回桑梓,含饴弄孙,为富家翁。若是不允,那就如同此壶,玉石俱焚,再无家声可存。”
杨丰说完之后,帐中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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