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比能走了,带着等待兑现的盟约走了。
在这一小队鲜卑人悄悄离开西河郡之后,来势汹汹、声势浩大,震动了阴山以南各部胡人的汉军兵马,也暗中准备着,要在草原上的雪季到来之前,撤回更南方的三河地区。
尽管这个消息还未外流,但仅从日常的一些迹象上,就足够让战败不久的匈奴单于呼厨泉心惊不已了。
莫非是和上次一样,汉地又出了大变故?
还是骠骑将军物色了其他草原强酋,准备抛弃此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匈奴人?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心神不宁的呼厨泉还是决定要亲自来走一趟,以求从中探知骠骑将军阎行的真正用意。
军帐中。
火盆中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而以火盆为中央慢慢向帐中四周扩散的热气,让帐中的人感到了夏日般的温暖。
但此刻坐在温暖的军帐中的呼厨泉,却犹如坠入了冰窟一样,他内心忐忑不安,手中的酒杯举起又放了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再次询问道:
“将军,真的是下定决心要撤兵了?”
听到呼厨泉再次询问,阎行将目光从自己膝上的熊皮大氅转移到了坐立不安的匈奴单于身上,他轻轻一笑,说道:
“单于,孤此番出兵西河,原本就是为了解围救急而来。眼下意图围攻美稷单于庭的诸胡部落闻风已经纷纷退却、遁逃,上郡几个叛乱的羌胡部落也被先后平定,美稷单于庭暂无外患,人心也趋于稳定。此间事了,孤自然是要带兵返回三河了。”
“可是,可是屠各各部的联军还未击灭啊!”
“无妨,屠各、鲜卑、乌桓的人马都是仓促纠集而成,人心不齐,绝不敢冒险浮筏渡河,进攻美稷单于庭的。而且他们的粮草辎重也无法支撑那么多人马的长时间聚集消耗,不消等到草原上的雪季到来,各部人马就会各自撤回草场过冬了。”
阎行冷静的判断让呼厨泉面色一苦,他无奈地说道:
“将军,您可是曾经答应过要让我成为真正的匈奴之主。眼下我虽然登上了单于的宝座,更在徐、孟二位军将的协助下,重新收聚了脱离美稷单于庭的左部部众,可是最难驯服的屠各各种还在雁门、定襄等地盘踞着。”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更是联合了鲜卑人、乌桓人击败了我的本部人马,使得我的威望一落千丈,若不是您的大军及时赶到西河,只怕美稷在这个秋、冬都会遭到鲜卑、屠各、羌胡各部的侵袭和掳掠。”
“我怕的是,此时没有平定屠各各种,日后美稷单于庭夹在鲜卑和屠各各种之间,处处掣肘,左支右绌,随时随地都要面对来自两方的敌人。一旦我本部的人马战败,不仅匈奴人的草场牲畜、女人孩子不保,就连草原上的商路、西河郡的屏障也要受到巨大的威胁啊!”
呼厨泉絮絮叨叨地倾诉着苦水,阎行也静静聆听着。
昔日强大的匈奴人,现下已经衰弱不堪,不得不仰人鼻息,依仗背后的汉人军力为他撑腰。而作为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匈奴单于,呼厨泉更是没有胆气,反对自己的决断,只能够用卑微的语气来试图让自己回转心意。
当然,这并不代表,呼厨泉就只是在苦苦地低声哀求。
末尾的话,呼厨泉也吐露了匈奴人对于阎行一方的重要作用,如果美稷单于庭被鲜卑人、屠各各种攻灭,那损失巨大的,不会单单只有匈奴人自身。
需要畅通、稳定的草原商路、需要北方草原屏障的阎行,俨然也将蒙受巨大的损失。
这种将自身安危都摆上了台面的筹码,虽然不是最佳筹码,但多少也算是一份筹码。
呼厨泉在吐完心中的苦水之后,也只能够按捺内心,忐忑不安地等待上首阎行的回复,同样暗暗祈祷自己刚刚抛出的筹码,多少能够对阎行的决策施加一些影响。
“单于多虑了!”
在呼厨泉紧张不安的等待中,阎行终于开口了,他展露笑容说道:
“孤许下的承诺,又何曾会忘记呢。屠各各种违抗单于,勾结高干,即是孤之仇寇。此次不发兵进讨,不过是为了让敌人的兵马松懈下来,以便下一次出兵一举扑灭敌寇罢了。”
“这——”呼厨泉欲言又止,将信将疑地瞄着阎行脸上的神色,想要窥探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看到呼厨泉不肯尽信,阎行洒然一笑,问道:
“单于,你可知孤近来见了一些鲜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