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从你跟随阿父征战起,阿姊从没见到过你有这副模样。”
“我到底还是让阿姊失望了。”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
马云鹭止住了马超的话,她看着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眼中流露出母亲的慈爱,轻声说道:
“孟起,罢手吧。不要再这样了,趁着骠骑将军心意未定,如果你能够请罪求饶,或许还有很大可能免除一死,你可以回到长安,和阿父、阿岱等在一起。”
马超摇摇头。“回不去了。”
“不,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的。你看,”马云鹭从袖中拿出了那一根熟悉的羌笛,放到了马超的手中,温声地说道:
“她还在等你,她还在长安城里等你,孟起,回去吧。”
说着说着,强忍着泪水的马云鹭已经泣不成声,她只知道伸手紧紧抱住了马超,就像小时候兵荒马乱、乱兵破城,自己紧紧抱住家中最顽皮的这个弟弟一样。
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马超总是要挣脱自己的怀抱,想要溜出家门外去一探究竟。
可总是被自己拉回来,紧紧抱住。
直到后来他浑身血淋淋地提回来一个人头,大声地向族中的父兄宣告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能够跟随族人征战后,马云鹭才没有再紧紧拉扯抱紧这个弟弟。
这一次马云鹭紧紧抱着自己的弟弟,不肯再撒手放开,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只要自己一松手,这个骄傲的弟弟就会无所畏惧跑出去一样。
但是马超终究还是再一次挣脱了她的怀抱。
“阿姊,你回去吧。还记得那首凉地的歌谣吗?每一匹骏马都会奔腾离去,每一个勇士都会视死如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我走了,一样也能够回到长安去的。你走吧,在这里待久了,对你不好,对你腹中的孩儿也不好。”
“孟起。。。”
被推开的马云鹭看着榻上一脸决绝的弟弟,她只能擦干眼泪,注视无言,最后唯有轻叹一声,转身走出了帐篷。
走出帐篷的马云鹭想到马超重伤的模样,顿时一阵心神不定,她还在想着是要去见甘陵,还是返回长安,抬头一见,却意外看到了董黛的身影,就像是她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阿姊,你是专程赶来见孟起的?”
董黛露出笑容,接近了马云鹭。
看着容颜未变的董黛,马云鹭却已经发觉自己对她已经有些陌生了。
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来意。
看着董黛身上的衣甲,边走边想的马云鹭突然想到什么,又对董黛说道:
“妹妹,阿姊想拜托你一桩事情,眼下骠骑将军心意未决,但孟起他在军中结仇太多,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军营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阿姊害怕他平日里遭人苛待,阿姊知道你的职务,你能多帮阿姊照料他吗?”
董黛露出了笑容,她说道:
“阿姊你怕是过虑了,谁会苛待孟起。而且妹妹只是一区区校事,哪里能够照料孟起。看守的都是从骠骑将军帐下调来的甲士,不要说我,就连甘将军也调动不了。”
马云鹭听到董黛说起甘陵,面色黯然,但她还是说道:
“我知道。叔升他身处高位,有些事情不便过问。但妹妹你有职务之便,肯定是有办法的。”
董黛闻言,还是露出了难色,马云鹭见状,想了想,又将头上的玉簪拔了下来,郑重说道:
“将士们征战劳苦,但有些事情做还是不做,还是有区分的。这根玉簪能换一些财帛,阿姊想让妹妹帮这个忙,妹妹愿意吗?”
董黛苦笑一声,只能伸手接过玉簪。
“阿姊,妹妹明白了,定会尽力的。”
“好,好,有你相帮,阿姊就放心了。”
马云鹭谢过董黛,就匆匆离开了。而董黛看着手中的玉簪,再次露出了笑容。
···
当夜凌晨,卧在床榻上的马超敏锐地听到了帐外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又听到有拖动重物的声音,帐外一声响动,有一包重物落到了马超的帐中。
马超虽然受伤,可还是挣扎着下了榻,他借着昏暗的烛光,打开那一个包裹,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身军吏的衣甲和夜行的手令,此外还有金饼两块,玉簪一根。
那一根玉簪马超很眼熟,是马云鹭来时入帐佩戴的。
心头一阵扑通,马超却还是忍着疼痛换上了甲衣,虽然有些地方被崩裂的伤口染上了鲜血,但夜间视线昏暗,只要言行举止上不要露出破绽,普通巡夜的军卒是很难发现的。
马超藏好了金饼、玉簪,准备出帐,刚到帐门口,他想到什么,又突然退了回去,将那一根羌笛握在手中,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此时帐外的甲士已经消失不见,马超甚至还听到了低沉的马嘶声,而且是无人骑乘的战马。
走到这一步,马超停止了。
他好像有了明悟,自己的阿姊不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而且如果是她,那短短几个时辰内,行事也太迅速和顺利了吧。
这更像是一个陷马的陷阱,或许还是最后一次试探的杀招。
想到这里,马超反而没有了出帐时的紧张,他的步伐也变得稳定从容起来,他露出微笑,坦然向马嘶的方向走出。
昏暗的火光下,不远处的空营地上真的有一匹无人的战马在低头嘶鸣,更远处影影绰绰,似乎还埋伏有其他人马。
马超握着羌笛,走近战马,一只手扶着马鞍,他带着笑容,要让火光能够照亮自己的脸庞。
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下一个瞬间,黑暗中发出了多具劲弩发射的声音,马超身躯顿时一阵颤动,身上中了好多支弩箭,他扶住马鞍的手慢慢地垂下,最终整个身体仰面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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