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夸张的故事,发生在徐东村年终分红的现场。农民没了土地,生计怎么办?就有一笔款项,政府投入的,以农民入股的方式,进入了村集体企业。在那样的黄金地带,村里靠办商场和出租门面,每年的收入相当可观。
当然,参与分红的人,只能是在村里当时有户口的农民。据说,有一年,一个农民,分得了两根金条。
罗哥跟黄姐喜欢在饭桌上说事,冬子也听了不少消息,算是他上社会上学新的课程吧。
“高铁站光站区面积都那么大,配套工程占地起码还要大多少倍,估计是能够拆到她家的。”黄姐与罗哥在商量,万一房子种上了,她闺蜜家没在拆迁范围内,那不成了打水漂,成本收不回来了。
罗哥的社会知识当然高人一筹:“我知道有配套工程,但是,你想想,所谓的配套,不过是立交和马路以及铁道,那都是一条条的线,不是一块块的面,如果规划出来了,那就冻结了批地,如果规划没出来,你知道,那些线条,一定会经过她家吗?”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所有路都是线状的,如果这些线都巧妙地避开了黄姐闺蜜的婆家,那怎么办?
“我总觉得,这个工程不简单,我觉得可以赌一把。你想,我们听到的,那车站叫什么?叫武汉站。你想,我们武汉如今天个火车站,都是以区叫名字的。以市叫名字的,那小得了?”
这真是一个女性独特的思路,武汉原来的火车站,有三个,分别叫汉口站、武昌站、汉阳站。突然出来一个叫武汉站的,还是高速铁路,肯定会大得多。从名字上想级别就高一个档次。
“我晓得你跟她关系好,她娘家拆迁,也有钱了,怎么还要找你借?”
“还不是跟我一样?他父母把所有好处都给她两个哥了,她嫁出去的姑娘,虽然也是一个村,但就是一分钱都没有。他老公就是一个打工的,拿得出钱?她出嫁时,父母的赔嫁,你也看到过的,气人不气人?”
罗哥点了点头:“他父母,确实,对这姑娘,也太刻薄了点。你嫁给我时,你父母好歹还有床上用品和家用电器,他家,只用几床被子和几身衣服就打发了。这闺女嫁得,丢人!”
“也不是他父母绝情,关键是两个嫂子抠门,哥们也怕老婆,怎么办?别的姑娘嫁出门哭中还带笑,她出门,那是真哭,带的是心酸。”
“那你准备咋办,反正钱在你身上。”罗哥倒也实诚,大体上是听老婆的。
“我也不白给。反正,我给她签个东西,她如果得了赔偿,不仅要还我本金,还得送我一套拆迁房,行不行?”
罗哥想了想:“你愿意赌你就赌吧,反正成功的机会是一半对一半。”
罗哥的口气,更多的是无奈。因为,老婆与她闺蜜关系实在是太好了,这份情甚至超过了亲姐妹,罗哥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老婆会怄气很长时间的。
况且,对于他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已经很稳定了,姑娘还在上大学,暂时用不着钱。自己这几年做生意,虽然说不上挣了多少,但在上海给姑娘买个小户型的房子,可以拿全款。姑娘的未来,根本用不着他操心,这就是罗哥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自己守住这个建材店子,生意已经上路了,即使不扩大经营规模,一年的利润,也足够了,再过几年,如果市场有变,仅凭这两个门面,也足够他们全家,完全过上舒服日子。
罗哥是农民出身,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觉得今天的日子,是他少年时期做梦都没想到的好。罗哥小时候,父亲教他做农活时,他就不耐烦。当时他的梦想,只想当一个工人,准时上下班,每天有工资拿,偶尔喝点小酒,那就是天堂了。
如今,自己虽然表面上过着民工一样的生活,拉货出去时,像是一个搬运工,但实际上,那39楼的生活,才是他的品质,闷声发大财,才是他的宗教。他过去跟着的倒钢材的大老板,从富得流油到最终破产,也只不过几年的时间,这让罗哥体会很深。
发得了财是本事,守得住财是更大的本事。罗哥善于算开源节流的细账,因为他相信:家有千金,不如日进毫厘。再有钱,也要工作,发财的最根本原因,罗哥认为是:挣的比花的多。
但是,今天,这厂区附近或者说即将修建的火车站附近,流动着某种不一样的气息。
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们,已经拆迁的只占十分之一,有的村民虽然没有正经的营生,但都已经抖起来了。有一家小子,家里拆迁,得了三套房,他父母一套,另一套留给他自己结婚用。还有一套,他就卖了。得来大几十万,加上其它补偿,也有百多万了。
他从此,既不找工作,也不想投资。他花四十几万买了个宝马,说是出去谈生意有面子。其实,他是出去勾姑娘去了,去的地方,都是歌厅酒吧,罗哥见到过好几次。
罗哥心想,这小子从小贫穷,突然有了百把万,就韵起大老板的味了,还是没见过钱啊。不要说他现在只剩下几十万,就有一百多万,在商业上,也是小投资,做小生意的钱。怎么可以这样花呢?
当然,罗哥是理解这种行为的,毕竟,穷久了的人,对钱的认识不一样。他会把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都理解为缺钱。当有了点钱时,他又夸张地觉得自己太富有了。毕竟过去一个月挣三千元钱的人,突然有一百万摆在面前,那个膨胀,是控制不住的。
他以为,有了钱,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那么,他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罗哥擅长观察与分析人性,所以也有点民间心理学家的气质。他认为,穷人最大的毛病是心穷,也就是因为自己过去穷而被人看不起,当富了后最先想到的,是让别人高看自己一眼。
以此心理,在行为上,就表现为得瑟。故意炫富的行为,是对过去受伤害的自尊,一个最直接的疗伤办法。
但这种矫枉过正的做法,带来的后果却是严重的。
毕竟几十万的钱,也用不了几年,但把人的胃口调高了。比如这小子,现在都抽高档烟,一个月光烟酒,能花几千元。有一天钱用完了,是不是觉得抽差一点烟,又自卑了呢?
尊严,是对比出来的,更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以罗哥今天的成绩,他虽然穿着蓝布的工装,但走在大街上,别人也会把他叫老板。因为,他对自己定位比较低,所以就活得安然。你无法摧毁一个心安理得的人的自尊,因为,睡在地板上的人,怎么翻身,都掉不下来。
黄姐想帮人的心态,都有一套房子的算计,这是符合市场规律的,在商言商,不要只谈利润率的高低,只谈双方的需求,是否在一个层面上。
黄姐投入三十万借款,如果按贷款利息来算,按拆迁最长周期,大概两年,收入也不过四五万元钱,已经算高利了。但她愿意承担一部分风险,也就是罗哥说的,她要赌。那么,得到一套房子,大概值六七十万吧,也就是说两年的利润率,甚至高达200%,这比高利贷还厉害。
但对于她的闺蜜来说,她当然是贷不到款的。她为什么不借高利贷呢?按市场行情,高利贷的利率,在黑市大概年率百分之四十,两年也才百分之六十,三十万算下来,才十八万的利息。为什么,她宁愿借这种要付出六七十万的利息,而不去借那只有十八万利息的高利贷呢?
其实,也是风险。高利贷是必须要还的,假如她家里没在拆迁范围内,那她种的房子,一钱不值,投资就等于水漂。到时,高利贷的本金及利息,总共是四十八万,怎么办?把她今天的家搞空,也还不上。只有那不能住人的五层楼,谁要?
但是,借黄姐的钱,就不用这个担心了。如果到时没能够拆迁,黄姐也不会逼债,就算是白忙一场。如果拆迁成功,那她得了五套房子,给黄姐一套,自家赚四套,怎么算都划得来。况且,她等于是在做一个无本生意。
那么,两人交换着什么呢?闺蜜有一个可能的挣钱的机会,但有风险。黄姐有钱,但缺乏暴利的机会。
两个人的需求配套了,就有得合作。
冬子从这件事上,意识到,一旦你有了钱,挣钱的机会会自动找上门来,你只需要,准确的、对市场和机会的盘算。
风险与机遇并存,赌的是个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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