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过一个平台,在坡顶上休息,此时好像听到远处有动静。与农家乐只隔一个山梁,另一个山谷是一个水库,而水库边依山平坡处,是一个村庄。那村庄里好像有敲锣打鼓的样子,也有燃放鞭炮的声音,他们俩在山坡顶上,已经闻到了隐约的硝烟味道了。
“啊,是个村子,你仔细看,好像有喜事,有红布什么的,你发现了吗?”
冬子视力比较好,因为他没读多少书。确实,好像红布上写的什么字,像标语似的,村口有人敲锣有人放鞭似的,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
“去不去看热闹?”孙总已经站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冬子反正是陪孙总的,下午也没什么事,就是陪他上山转,有热门瞧,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冬子还从来没见过农村办喜事,是什么样子呢。
“你去我就去,凑个热闹。”
两人从另一条小路,往村庄走去。有些地方比较滑,除了坡陡以外,由于刚下过雨,下坡时,必须要拉着两边的深草或者灌木枝条,才敢往下走。好在,山坡主要是红碎石组成,泥巴倒不是很多。
快到水库边的一个缓坡,突然发现有二十几米的泥巴地,就要不容易溜倒,要不沾个满身泥,孙总在前面犹豫了一下。随后,他好像跺了跺脚,回头对冬子说到:“看我的!”
只见他加快了步子的频率,以一种小碎步的方式,跑了下去,居然迅速地冲过了泥地,表面上的惊险并没让他滑倒,并且,身上的泥也并不多。他在下面,朝冬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这样下来。
年轻人,老师傅作了示范,这点胆量还是有的。冬子开始往下跑,眼睛只盯着脚下的泥路,耳边却听到孙总的声音:“快跑快跑,越快越好。”冬子加快了步频。
等他跑到孙总身边时,回头一看,这么长的泥巴路,居然被自己这么快的速度,走了过来。低头一看脚上的泥,并不多,他像孙总一样,在石板上跺了跺,再在路边扯了点草,擦了擦,居然大体上干净了。
“过一会,我们回来时,跟另一边的正路走,那没泥巴的。走前,我们在水库边,用水把鞋子上的泥洗一下,回到农家乐,就干了,保管他们看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有那条路?”
“我是山区出身的,有没有路,凭感觉都明白。”
“孙总,你刚才为什么要让我快走,还越快越好?脚步不稳,万一滑倒了呢?”
“动态平衡,你知道吗?你慢走,在不稳定的泥巴上,脚步就稳了吗?这个道理,你也许没听说过。我们农村有俗话:稀饭要喝得耐、稀路要走得快。”
“什么耐,啥意思?”
“就是喝稀饭要喝烫的,走稀路要走得快些。这是经验之谈,你经历过了,就明白,它真有用。”
两人穿过这个水库的大坝,就来到村外的公路上了。而村口,早已排成了长队,有一队人马,居然换了统一的演出服装,不知道是秧歌还是腰鼓风格,反正很职业的样子。村民们,拥簇着一堆,向公路外面张望。
已经点过的鞭炮硝烟未散,还有大量的鞭炮,正摆在路的两边,一直延伸到村里,不知道有多长。
“这阵仗是迎新吗?”孙总一边说,一边往那路边的横幅标语望去,而冬子眼尖,已经认出上面的内容了。
“热烈欢迎二蛋回家!”当他把标语内容念出来时,孙总马上反应到:“二蛋是啥大人物?得这样欢迎?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两人走到村口那堆人中间,想打听一下。
结果,当他们一走近,就迎来一个中年汉子,给他们递烟。这把两人尴尬了,毕竟,他们既不是这村里的客人,也没送礼的,突然来看热闹,用不着这么客套吧?
孙总与冬子连忙说到:“不会不会,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
谁知道,那汉子身边一大婶,赶快抓过来一把花生与糖果混合成了的零食,硬要往冬子他们怀里塞,还一边说到:“来的都是客,沾个喜气,莫嫌我们山里没好吃的。”
这把冬子闹了个大红脸,自己作为不速之客,意外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呼,简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而身边的乡亲们,却伸出手来,好像要帮助那大婶,往他们怀里塞。冬子看到,孙总一边说“同喜同喜”,一边把东西往口袋里揣时,冬子也就依样画葫芦了。
两人接下了礼,与身边的作了揖,当然冬子只是学孙总而已,大家又把目光,盯在了公路的尽头。
孙总低声对冬子说到:“看样子,晚餐,我们就在这里了。”
冬子吓了一跳,怎么,吃了人家的花生与糖果,就不走了?这不是耍赖皮吗?
“过一会,我们找个老老,要点红纸,包点现金。算是送礼,喜事,只要随礼,就是客人,这是农村规矩,咱们沾沾喜气,如何?”
冬子一想,这可新鲜,他从来没见过农村办喜事呢。更何况,今天这喜事,好像是欢迎某个大人物。这活动,比参加那农家乐那一帮子吹牛的,无论是真实感、现场感还是立体感与参与感,都要强得多。与穿越小说的假设不同,这是真切的生活本身。
真实,才是力量。
冬子问到:“人还没到吗?”
身边一个村民说到:“没呢,咱这不是在等么?”
“那刚才为啥敲锣放鞭炮?是排练么?”
“咱们农村人,哪里会排练?平常都做惯了的,拿起就是。刚才,是前面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二蛋已经到镇上了,在派出所办手续,已经确认回家了。放信的回来给消息,我们就庆祝一下。过一会,等二蛋回来了,才是大庆呢。”
这个二蛋是谁?还要在派出所办手续?难道是出狱的村民吗?这样搞,是不是也太狂野了点?当然,大庆已经很明显了,那鞭炮串的长度,足可以震撼你的人生。
人生一串鞭,生死与结婚。
两边柿子树上,柿子还是青的,但也挂上了小红灯笼,像秋天的样子。在陕西,冬子觉得,最好看最常见的,就是路边村庄的两种树了。一种是石榴树,一种是柿子树,当果实成熟之时,它们就像一簇簇红灯笼,在黄土上,如同跳跃的火焰,随风摇摆。
这个村子,已经不像过去大家印象的贫困山村了。翠华山自从被划为国家森林公园及地质公园后,它的旅游业就非常发达了。当地村民,做旅游的,做农家乐的,也赚了不少钱。就凭这个村庄,就知道,是一个农家乐的旅游点。石头的房子朱漆的门,整个院落干净有序,如果没有正规的设计与规划,是成不了这样子的。与其说,它是一个村庄,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个旅游点,体现陕西农村生活的旅游点。
这里的人富裕了,对精神生活的要求,就奢侈了点。比如今天,这鞭炮与阵仗,也得要花很多钱的。
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冬子学着身边的人,一边吃着花生瓜子,一边往公路那边看。当他不知道这些剩下的花生壳往哪里丢时,身边的一个老大爷说到:“就往地上丢。”
“那不把环境搞坏了?”这个村庄是很干净的,冬子有些顾虑。
“不总要扫的?鞭炸起来,干净得了?”
也是这个道理,此时冬子第一次学会跟当地农村人一样,一边吃花生,一边把壳子吐在地上,好像本该就是这样的。人是环境的产物,只需要一会,冬子就进入了他们的生活习惯之中了。
虽然他们当地口音说得比较快,但冬子凭在西安工作半年多的经历,大约也知道人们议论的主角,究竟是怎样的故事了。
这位叫二蛋的,其实是村南头王家的二儿子,农村取名讲究一个贱字,好养活。大丫头就叫大翠,是他姐姐。而这位叫二蛋的,八十年代生的,应该与冬子年岁差不多。他在家长到三岁时,已经可以叫人了,所以大家都记得他。
三岁时,随大翠姐到集镇赶集,当时大翠已经十几岁了,背着一筐柿子去卖,二蛋粘姐姐,跟在屁股后头上街看热闹。到了街上,二蛋要吃糖葫芦,大翠让他看着柿子筐,自己跑到街对面去买糖葫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