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凡终于悠悠醒转。睁眼瞧时,只见空中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原来已是清晨时分。游目四顾,但见四下里一片浓雾,北风卷起尘沙,不住呜呜作响,仿佛深夜之中,坟地里传出的阵阵鬼哭。天空之中,不时有一两只离群的孤雁哀鸣飞过,为这片无边荒漠,平添了几分悲凉肃杀之意。
满目风沙之间,突然间有人轻轻“啊”了一声,这声音虽然极低极轻,却分明透出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秦羽!
平凡一听是她,登时大喜,忽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手足并用之下,飞快的爬到了她的身边。
但--
就在二人相遇的这一刹那,平凡却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目之中,满是无法置信的神色!
原来,就在她的小腹之中,赫然插了一杆丈许来长,晶光闪亮的烂银长枪!
此时的她,脸色早已苍白如纸,两片薄唇紧紧抿住,伤口之中,血如泉涌!
平凡见状,不由得眼圈一红,险些流下泪来!
秦羽看见了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平公子,那...那老鬼走了吗?”平凡哼了一声,恨恨的道:“走了!这老贼如此恶毒,他日等我道法一成,定要灭他大荒派满门,给你报仇。”秦羽摇了摇头,急道:“不,不!你...如今修为尚浅,又身负...重伤,他们人多势众,你...你不是他们的敌手。我...我想求...求你...”平凡问道:“求我什么?”一想到她伤势沉重,性命垂危,顿时鼻中一酸,两行泪水滚落下来。
秦羽微微一笑,说道:“傻瓜,男儿流血不流泪,你...你怎么哭了?”平凡伸手一抹泪水,惨然笑道:“不,是你看错了,我...我没哭。”顿了一顿,又道:“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一定想法子治好你。”秦羽微微摇头,凄然道:“不,不...我的伤势太重,况且...况且又是伤在要害,治不了了!平公子,我..我生平从不求人,这次破例求你件事,你……千万要答应我。”
平凡连连点头,哽咽道:“你说,你说,我...一定答允。”
秦羽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平公子,我...我原来并非蛮荒中人,而是被那老贼瞧中,因此强行掳劫来的。我...其实我是鲛人啊!”平凡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奇道:“你,你是鲛人?”
秦羽点了点头,凄然道:“公子出身名门,见多识广,我的来历,自然...自然不问可知。如今我只有一事相求,那便是...在我死后,将我送回南海之中,不知公子...可愿意么?”
平凡听到这里,半晌不语,心中翻来覆去,想的只是《神异经》中,那些关于鲛人的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焉,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暗暗发愁:“那百损道人何等阴毒,此番虽然铩羽而归,焉知下次不会再来与我为难?我如今身受重伤,又不曾脱离险地,可以说连自保也都十分为难,又怎能跋山涉水,万里迢迢的前往南海?”然而眼见秦羽重伤垂死,目光中期盼之意如此殷切,拒绝的话语虽已涌到口边,却又如何说得出来?
正感为难,忽听秦羽黯然一叹,有气无力的道:“我原也知此事十分...十分为难,公子即便不肯...答允,也是人之常情,怪...怪你不得...”说到此处,已是气若游丝。
过了半晌,阳光分开云雾,柔和的洒在二人身上。平凡怀抱秦羽,眼见她神色凄苦,目光散乱,心知她实是到了最后的弥留阶段。淡金色的阳光下,只见她檀口微张,颊边肌肉不住颤抖,似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两道黯淡的目光之中,满是求恳之色。求恳之中,又充满了哀伤,她明知自己转眼间便要死去,再也没机会向平凡要求甚么,这是唯一的一次的求恳,也是最迫切的一次求恳。
在她眼角,有一颗泪珠悄然滑落,顷刻之间,便凝成了一颗透明的,冰冷的珠子!
这一瞬间,平凡只觉胸口一股热血直冲上来,先前的诸般顾虑,此时早已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力点了点头,一字一顿的道:“好,你放心,我答允你便是了!”
秦羽听到他的承诺,眼眸之中,忽然间涌出了一丝异样的神彩,蓦然之间,只见她右手忽然伸出,一把握住平凡的手,说道:“平公子,多……多谢你……我……我...若是还有...来生...”说到此处,突然脸上一阵飞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万籁俱寂之中,有一个细若游丝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唱的是一首儿歌:
“从东边来了一群雁,有的孤单有的成双。
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边追不上。
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