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瑄本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考虑青海布防的事儿,李光弼和封常清来信说,吐蕃军马似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封常清已经再次临时征调朔方兵马5000紧急驰援鄯州,防备吐蕃兵马越过赤岭从兵力相对空虚的鄯州下手。
这两日,张瑄已经进宫去与李亨商定,在中原和河西、西域三地征调和组建一支5万人的新军,划归陇朔大都督府麾下,全部布防入刚刚占领下的吐谷浑故地。
但崔焕一提这“杜子美”三个字,他陡然一震,猛然抬头来惊讶地凝声道,“你说的这个杜子美,可是杜甫?”
“然。此人是河南人,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据说颇有诗才。”崔焕笑道,从怀中掏出他抄写的两首杜甫的涉案诗来,递给了张瑄,“这便是那两首诗了。”
“其中一首‘兵车行’,据说是嘲讽子瞻你的。陇朔用兵接连大捷,天下人无不拍手称快,但此人却语含讥讽,实在是可恶至极。”
张瑄接过一看,见竟是后世广为流传的《丽人行》和《兵车行》,这可是杜甫这个诗圣的传世名篇。
张瑄讶然失声道,“就为了这个,杨国忠就把人给抓了?还要流放三千里?”
如果是其他人张瑄未必会管,但既然是杜甫这个闻名已久的大诗人,张瑄就不能不管。
“因言获罪,杨国忠真是岂有此理!”张瑄皱了皱眉,“这兵车行写于天宝十一载,与我何干?杨国忠分明就是牵强附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呐!”
“不是最近写的?……嗯?子瞻,你认识此人?”崔焕狐疑道。
张瑄默然不语,没有接话,沉吟起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杜甫这首《丽人行》大概就是写于天宝十二载或者十三载年间,也就是现在,但历史上本来的杨国忠权势比现在更加冲天,却没有因此兴起文字狱;反倒是现在,杨国忠因为这事儿大动干戈,有些不太正常。
这首诗的确有嘲讽之意,但极其隐晦。在当下这个时代,寻常人很难朝这方面去联系。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挑起事端。
但是,杜甫目前只是一个小吏,虽略有诗名,却终归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拿这么一个小人物来大做文章?或者,是杜甫得罪了什么人吗?
张瑄心念电闪。
见张瑄沉默下来,崔焕夫妻和崔颖也都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良久,张瑄突然抬头来扫了崔焕一眼,淡淡道,“这杜甫是关在大理寺牢狱还是京兆府大狱?”
“京兆府衙门。”崔焕想了想回答道。
张瑄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行去,“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
……
杜甫文字狱是京兆府尹马卢走马上任所承办的第一件大案,之所以称之为大案,原因在于此案涉及杨国忠和杨氏三姐妹。
杜甫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吏,没有后台没有出身,对于京兆府来说,这种案子办起来轻车熟路也轻而易举。如果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恐怕早就结案将杜甫流配出京师了。
马卢正在衙门里处理年前的最后一桩公务,突然闻听永宁王来访,大吃一惊,赶紧毕恭毕敬地带着属下等人迎出了京兆府衙门。
“卑职拜见王爷!”马卢大礼参拜。
京兆府是要害衙门,京兆府尹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朝廷大臣,有资格参加朝会了。但马卢能有今天,完全是张瑄的提携。因此,对于张瑄,马卢怀有深深的敬畏感恩之心。
“马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张瑄笑吟吟地俯身扶起马卢,旋即轻轻道,“本王听说你这里关了一个写诗的杜子美,就过来看看。”
马卢一怔,讶然道,“这种小吏犯案,竟然也惊动了王爷……”
“王爷请进。”马卢一边束手将张瑄让进衙门,一边恭谨地笑道,“此人是右卫率府掌管盔甲器械的小吏,素日里也能吟诗作对,倒也算是名士。只是此人狂悖无礼,做歪诗谩骂诽谤杨相和三位国夫人,卑职得报,按律缉拿归案,目前正在审理当中。”
“区区一首丽人行,就是谩骂诽谤杨相了?这诗歌之术,本是自娱娱人,杨相也忒敏感、忒霸道了一些。”张瑄淡然一笑,“这天底下背地里骂他奸相者不知凡几,难道杨相还能全部抓起来兴师问罪?”
马卢尴尬地笑了笑,没敢接话。
张瑄可以随口说“奸相”什么的,但他身为下官,怎么敢多嘴多舌?纵然杨国忠真的是祸国殃民的奸相,他也不敢当着张瑄的面说什么。
他没有这个资格。
不过,马卢很快就反应过来,永宁王到京兆府衙门来,似乎是……难道永宁王要出头救下这杜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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