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八大家素来明争暗斗,其实在老一辈人中是分不大清敌我的,只要没有断人修仙路,便不会生死相向,跟这年头的年轻人处事风格截然不同。
在风光过后的陈家,有一座“河山万里”,是为陈家仙门,传承多年。
据说姓齐的老爷子和姓陈的老爷子交情不错,时常来往,尤其是这些年闲下来,没事就坐在一起喝喝羽化茶,下两盘棋,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哉,以至于每次齐老爷子回家晚了都得被齐家老奶奶齐如兰埋怨几句。
齐如兰和曹倾城不同,曹倾城嫁进曹家其实并不算曹家女人,她只是恰好也姓曹而已,而齐如兰则是齐家老爷子齐一高的远房亲戚,当初结婚就是为了保证家族的灵脉传承,没曾想是多此一举,崭新的医学观念里里外外都在证明“遗传基因”的问题,现在齐一高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河山万里,陈家。
一处悠然凉亭之内,一张老旧石桌,一张价值不菲的明玉棋盘,两碗黑白子,徐徐微风拂过两位老爷子脸颊,不见沧桑,反而愈发年轻。
齐老爷子齐一高落子后感慨道:“转眼间,又是一个甲子了。”
最近几年陈家风波不断,先是死了陈天骄,后又有大长老陈怀年的本命灯熄灭,不过,陈家老爷子的心情向来不错,也从不过问这些小辈间打打杀杀的事,尤其是他们这些个“老爷子”,就好像是达成了共识一样。
陈老爷子陈落笑道:“可不是嘛,我们这些人,动不动就又多活了一甲子,辈分就又大了些,神仙管理局那些家伙又该着手修改资料了。”
齐一高不可置否笑了笑。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修士的年龄,别看这两位老爷子看起来老当益壮,还只是爷爷辈,其实都是几百岁的老人家了,便是他们的儿子辈其实好多了一两百岁了。
整个京北八大家,也就只有曹家曹得意曹忘形他们那一代是真的年轻一辈。
齐一高唏嘘感慨道:“还有将近两月,各大家就又可以团圆一次了。”
陈落又一次落子后望向这位老棋友,“老齐,你儿子的事还没放下?”
齐一高摇头一叹,“放下?谈何容易。”
京北八大家秘辛之一,齐家齐夏草之父母,死于二十年前神仙管理局的一片特殊区域。
在那之后,年幼的齐夏草便被抹去一部分记忆,彻底过上了凡人平安的生活。
京北八大家谁若是抖出真相,便是公敌。
陈落点了点头,“也对,我死了个比儿子还远一些的孙子都还没放下,你放得下才怪。”
齐一高抿了口茶,继续落子,仿佛是在下一盘注定要充满悲伤的世事大棋。
陈落微笑道:“老齐,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京北八大家六家都欠着你们齐家和王家,天下苍生更欠你们,以后的史册上,你们齐家注定是最大义凛然的那一个家族。”
齐一高摇头笑道:“你可别挖苦我了,没有那么高尚,将军守山河,仙人护苍生,不过是与生俱来的责任罢了,他们的死能换来几十年的安宁,我觉得是值得的,就是苦了夏草那孩子。”
陈落轻声笑道:“也就你老齐才能说出这番话,要是那次死的是曹家娘们,丁家儿郎什么的,早就跟管理局请功请进史册了。”
齐一高无奈笑道:“我这些年怎么没发现,你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是吗?”陈落笑了笑,道:“兴许是从子子孙孙那里耳濡目染来的吧!”
齐一高叹息道:“世道变了。”
陈落点头道:“是啊,世道变了,就是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
齐一高岔开话题道:“身后事就别瞎想了,这些年我极少跟管理局的人打交道,‘那里’怎么样了?”
陈落摇了摇头,“据说是不太好,最多再有一个甲子,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能安生了。”
“一个甲子!”齐一高微微叹息道:“一个甲子后,齐家也不会多出几根根正苗红了!”
“当真不让齐夏草修行?”陈落问道。
“那还有假?这是她妈妈的临终遗愿,我要是再不满足,这个公公就太不称职了。”齐一高道。
“短短几十年,不会太短了吗?”陈落道。
“最后平静的几十年,不好吗?”齐一高反问了一句,然后落下最后一枚棋子,“你输了。”
“输了就输了呗,反正这些年也都没赢过,输了这盘棋不要紧,只要那一盘棋我们都能赢就比什么都好。”陈落道。
齐一高不可置否。
齐一高抬眼望了望暮色沉沉的天空,沉声道:“一甲子,老陈,你觉着这一甲子位列仙班的能有几人?”
陈落笑道:“别家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陈家至少是要有两个的。”
齐一高笑道:“你倒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