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有个小后院,停着队里的车,再往里面有个暖库,养着队里两条心肝宝贝儿。
这还是袁队在时试着让养得,他当时说饱带干粮晴带伞,不能总是一有需要就往市里支队去借调啊,不就警犬嘛,又不是养孩子,孩子那玩意儿是碎钞机,警犬咱又不是养不起。
雪盖的很厚,把通往暖库的小路铺陈的远不可及。
蔚池乔叼着根烟,独自站在这里,眯眼看着那个方向,仿佛又看到了袁队还在的时候。
他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啊。
袁队一直对他不错,打靶不及格会不留情面的踹他屁股,偶尔起晚了迟到,还会随手抄个随便什么东西往他脑袋上拍,下手又黑又重。
可袁队也会在他连值几个大夜的时候,扔给他一个发旧的保温盒,说,快吃了,我老婆做得酱牛肉,这酱也太多了怕不是要咸死我,快帮我消灭了,要不晚上回家老太婆不给我开门。
可袁队退休了。
退休后被据说很有出息的儿子接到了有海的地方去养老了。
欢送会的时候,袁队最后在走廊里和他说:“孩子,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饶了自己,一条是宽恕别人。”
他懂袁队的意思,可他哪一条都做不到。
“那么你一辈子都得活在痛苦里,别以为人生有多长,一晃就老了,一晃一辈子就过去了。”
这不是一个老领导对下属说的话,站在领导的立场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这只能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对一个晚辈掏心掏肺的临别箴言,痛心又怜悯。
蔚池乔站在后院无遮无挡的老北风里,眼睛给吹得酸涩不已。
那两条傻不拉几的小奶狗,如今都已经长成二愣子似的青年狗了,只可惜袁队不能亲眼看着它们建功立业了、扬名立万了。
过滤嘴被咬得不成型了,蔚池乔手冻麻了,还有些抖,他扔了烟,又掏出一根新的咬着,眼前一个个走过很多人,打头的是袁队,还有父亲,有哥哥,还有那个......
他甚至想起父亲去世时,母亲扬手给他的那一个耳光。
“多久了?”恍惚间有人靠近至身侧,随后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棉大氅被披到了他身上。
那上面淡淡的味道更加深了他的恍惚,太陌生了,可又隐隐约约的熟悉,仿佛是被岁月压制太久,触底反弹的茫然。
他脸上还带着被凛凛雪风吹出来的泪痕,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他有些忍不住的把无名的怨恨堆进了嘴角的冷笑里,用再傲慢不过的目光乜斜着对方,“你说多久了?”
艾云台看着他这副样子,像是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沉默了很久,才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用状似妥协的语气,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服用抗焦虑性的药物多久了?”
“呵。”蔚池乔笑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收回目光,远远的抛向别处。
艾云台眉间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竖痕,那是他总是长久皱眉无法舒展形成的习惯,也是岁月和离别加诸在一个人身上的痕迹。
“今天上午,你都去了哪里?”艾云台轻声问。
蔚池乔缓过几息,已经将自己之前的情绪妥帖的安置好,吸了吸鼻子,浅笑着调回头来,“领导,我不是和你说了我要回家洗澡换衣服吗?”
艾云台的目光无奈里又带着犀利,“你今早去了外一道街,之后去了哪里?池乔......”他抬手在蔚池乔的上臂按了按,仿佛在说什么关心体贴的软语,“你八点四十分从外一道街离开,到你回到队里,中间有两个半小时的空档,你能告诉我,你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