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
前往新昌郡的队伍一路南下,迤逦而行。
或许是因为人多势众,沿途倒是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作乱。
虽然在赶夜路,却也平静如常。
车中正自静坐的陈仲,忽然睁目。
他方才在定静中修持,虽然未能再入那“深静”,但此次于静观真气时感应那莫名通路,终于不再触之即失。
正感应当中,却是忽然心血来潮。
睁开眼,望向北方。
那是来时的方向,北海郡。
下意识的,陈仲回想起当初徐干一言,引动杨丰气息的事情。
陈仲皱眉,修士的心血来潮,从来都不是小事。
“陈公?”
对面传来轻声呼唤,原来是谢鲲。
他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刻正面带关心之色望过来。
“晚辈察觉到,刚刚有动事之兆……”
谢鲲定是得了当年谢夷吾所传占算之术。
所谓动事之兆,乃是修士心血来潮在占卜一道中的说法。
精于占卜者,往往以“不动不占、无事不占”为测算准则。
没有相应的征兆出现,强行占卜不但得不到真正的结果,而且还会惹祸上身。
陈仲自己不修占卜,而且很清楚,道家法门中也没有专门的占卜之术。
先师老子在《道德》中开篇即指出“名可名非常名”,世间万物皆是因人知自我,方才明悟非我,故而设下万物之名,以做区分。
但这种因“我”而设的名,并不是真正常定不变的,它既会因“我”而变,更会因“名”而变,因“道”而变。
这种内在的变化,也是“名”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卜算之术,在道家修士看来,便是修行者在自身境界修为不足的时候,尝试强行探索“名”的内在变化规律的手段。
强行索求,很明显,这就是“有为”的范畴。
而道家最为推崇的,恰好相反——无为、无私、无己,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谢鲲既然修行的也是道家法门,那么他的占卜之术,必然只能是得自家传。
谢氏家传卜术,以谢夷吾为始,以《太玄》为宗,玄妙之处,确然可观。
陈仲不修占卜之术,不意味着他就排斥。
谢鲲既然主动开口,便是他愿意出手。
陈仲当下也不推辞,看一眼仍在熟睡中的徐干,当下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无声写下“法言”二字。
虽然陈仲认为令他心血来潮的,多半是杨丰,但杨丰与陈仲之间的联系所在,实则落于那一卷《法言》。
当下便见谢鲲一抖袖,有一把蓍草被抖了出来。
谢鲲也不管蓍草到底出来了多少,只等蓍草落定,定观片刻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略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陈仲。
陈仲却是面色不变,只朝他微笑点头。
谢鲲便即开始动手摆弄蓍草,虽则陈仲不知道其中都有什么讲究,但看起来像是在计算。
片刻后,谢鲲低声开口:“反爻之象,动曰,无雄有雌,终莫受施。”
陈仲早年也是修习的扬子之学,很快便记起来,“无雄有雌,终莫受施”乃是《太玄》中“闲家”的原辞。
只是那“反爻之象”什么的,就不知道具体指什么了。
便听谢鲲继续解释道:“晚辈卜算结果,应当是雄伸雌伏,最终得有护佑,有惊无险。想来那持书之人,为一男一女,现下已是无事了。”
陈仲闻言,忽地心底一动:“是以《法言》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