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听不得这话:“出嫁之女怎么了?我们是没赡养老人,还是没床头床尾地伺候?”
一直低头没吭声的老大说话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这是老人的大儿子。
争吵停了,老二老三扶着墙哭得昏天暗地。
这时,老四媳妇跟丈夫说:“要不再跟妈说说,有必要花这个钱吗?遗体修复好了也还不是要火化。”
老大也听到了,没说什么。
老三抹了把眼泪:“老四媳妇,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不说人话,那你怎么不出钱。”
于是,又吵起来了。
他们不爱他们的父亲吗?应该也是爱的,所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他们没良心吗?
谁知道呢,别人永远不会懂别人的苦,因为不是别人在尝。
“老太太。”馆长也在。
去世的老人家还有个老伴,也来了。老太太一直站在停尸房的门口,个子很小,背驼得很厉害,
馆长问她:“还修复吗?”
老太太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用帕子包着的存折,她把存折放到馆长手里,然后走到运尸车跟前,摸了摸裹尸袋:“我家老头子怕疼,你们缝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馆长是整个殡仪馆里最心软的人,明明早就见惯了这种场景,还是次次都眼红:“您放心。”
“麻烦你们了。”
老太太扶着推尸车,叫了两声“老头子”。
商领领扔掉了啃到一半的玉米,换上防护服,戴上手套,把推尸车推进了遗体修复间。
这个不到三十平的房子里,有人生百态,还有人性百态。
*****
殡仪馆的门口有警务室,今天老蒋值班,他从窗口往外看了好几眼。
那辆红色的跑车还停在路边,车上还一道刮痕。
老蒋手背着手,从警务室出来,走到跑车跟前,敲了敲车窗:“车要开进去吗?”
车窗降下。
老蒋说:“开进去的话要登记。”
景召说:“不用。”
车又开走了。
沙塘北街的街尾有一家传了四代的钟表店,店主叫钟三,他很会修手表,手艺远近闻名。
钟三叼着包子,刚开门,就有客人进来了,钟三认得这位客人。
“这么早?”
这位客人总带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不论天晴下雨,这次他开车来的,伞在车上。
“有点事要办,顺道过来了。”
他来取手表。
钟三嗦了口粉,从抽屉里摸到一把钥匙,打开最下面抽屉的锁,把屉子里的手表拿出来,放在玻璃柜上。
是块好表,但也确实戴旧了,表带上磨损很明显。
“这手表有些年头了吧?”
“嗯。”景召把手腕上的那块新表取下来,换上刚修好的这块。
钟三是修手表,一眼就能看出被他换下来的那块是什么货:“这都有新的了,怎么还戴旧的?”
新的这块,绝对值一套房。
钟三之所以认得景召,是因为他来修过好几次手表,每次都是那同一块,上一次是表镜碎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碎得很厉害,表盘上还有血。
照理说,这旧手表也可以报废了,手表的主人看着就不是缺钱的,偏偏他一次一次拿来修。
“戴习惯了。”景召摸了摸表带上的纹路,“换了不顺手。”
他结了账,从玻璃柜上拿了个袋子,把那块值一套房的新手表装到那个看着就不牢固的袋子里,然后戴着那块旧手表出了钟表店。
钟三看不懂他,居然还有男人不喜欢新手表。
真是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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