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刀如同啸浪,迎着刺耳的蜂鸣,劈向恶狼。万千的利刃卷起,犹如绽放的花朵,擦伤了皮肤,贯穿了身体,它们试着阻碍伯洛戈的前进,可依旧无法抵御这舍命一击。锐利的刀光降临恶狼的头顶,它全面抵挡,但身体内却传来一节节的震爆声,仿佛有虚无的锁链在一瞬间将它牢牢锁死,桎梏住了它所有的肢体,令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铡刀落下。空中响起雷鸣般的爆炸声,气流四处翻涌,血雾暴涨,转眼便将两者覆盖,可很快血雾便因掀起的啸风被吹散,细密的血珠滴答滴答地拍在了四周。盔甲、利刃、身体、地面、墙壁、天花板、灯光……视线内的一切都披挂上了一层猩红色,恍惚间,它们在蠕动,就像有了生命般,世界被拖入了某种巨物的胃袋中。伯洛戈摔倒了下去,脸色苍白,肢体变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濒临破碎,就像从绞肉机里拖出来的,鲜血汩汩地溢出,他试着起身,可身体没有反应,伯洛戈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最致命的伤口来自脖颈处,一道细长的伤口切开了伯洛戈的喉咙,伴随着痛苦的呼吸,漆黑的伤口里传来夜枭般的啼鸣。扰人的刺耳蜂鸣声,也逐渐停息了下来,恶狼挺立着身体,缓缓地转过头,不知为何,恶狼的动作有些僵硬,就像齿轮生锈的发条机器,躯壳下响起金属干涩的摩擦声。甲胄缝隙间的幽光黯淡了不少,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这是早有预谋吗?”恶狼问道。它看向自己的双手,在伯洛戈的舍命一击中,它本能在伯洛戈挥出折刀前,将他碎尸万段才对,可那一刻它的手臂抬起到胸口后,便感到一阵阻碍感,正是阻碍感的影响,令恶狼迟缓了几秒,没能挡住这一击。“以此……展现自己的价值。”恶狼嘟囔着,一把又一把折断的刀头停留在它的甲胄内,犹如刺穿身体的长钉,在关键的时刻影响了甲胄的活动,硬生生地卡住了手臂关节的挥动,再敏捷的身体也迟缓了起来。这还是恶狼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猎人反而被猎物咬伤。恶狼发出了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我听杰佛里讲过你,他说你在黑牢待久了,疑似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自恋又偏执,执着于所谓的善恶有报……你是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了吗?为什么呢?”恶狼回想着有关伯洛戈的信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伯洛戈的声音呜咽,就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惨白的脸上,笑容逐渐放肆了起来。“这就像日出日落,就像生老病死,就像正义与邪恶……善恶有报这种事情,不是人世间的公理铁律吗?”他大声嘲笑着。“这种事情,还需要‘为什么’吗?”恶狼没有反应,它只是具冰冷的躯壳,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它似乎是在思考,又好像在凝视着伯洛戈。至于伯洛戈,在嘲笑完恶狼后,他便再无声息。他死了,尸体横在血泊里,没有反应,头颅望着天,眼瞳涣散。有人说,当一个人死的时候,他会回顾一生的光景,并为自己的一生做出总结。伯洛戈看不到一生的光景,眼中有的只是一片令人恐惧且压抑的虚无。那是令人难忍的空旷,游荡着丝绸般的青芒,它们横跨视野,深灰虚无的背景后是无尽的苍茫肃杀,深沉悠远的声音响起,大块大块的、如冰川山石般的巨物,此起彼伏地撞击着,迸发出纷纷扬扬的碎块,连绵不绝的锐角如锋利的尖牙,相互咬食着,蔓延至尽头。这就是伯洛戈“死后”会看到的光景,每一次“死后”他都会短暂地来到这个“死后的世界”。然后再次被放逐回人世。恶狼注视着伯洛戈的尸体。青色的眼睛倒映着血色的光景,明亮的青芒逐渐黯淡了下去,就像溃散的群星,消失在眼瞳的深渊里。群星本该陷入沉寂,但微弱的电弧闪过,群星再度明亮了起来,并且光芒随着起伏越发刺眼,它们重新汇聚在了一起,化作烈阳。涣散的眼瞳重新凝实。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鲜血逆回身体里,破裂的伤口开始相互粘连、愈合,断裂的骨骼增殖、复位,模糊的血肉也生长出了崭新的肉芽,它们相互咬合着,将被削掉的血肉重新填补。肋笼重新撑起,鲜血在血管里激昂涌动,将那沉寂的心跳声再次激发,如战鼓作响。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将卡在喉咙里的血块吐出,如不可言说的鬼魅般,缓缓地起身,在血泊之中伫立。“呼,这‘恩赐’真好用,不是吗?”伯洛戈摸了一把自己的喉咙,皮肤完整地连在一起,但他还是感到隐隐的微寒。喉咙被割开的痛楚是真实的,自己的死亡也是真实的,可伯洛戈最后还是活了过来,再度站起。“死而复生的……拉撒路。”充满恶意与诡谲的声音自铁甲下响起,哪怕在资料上足够了解伯洛戈了,但真的目睹这“死而复生”时,恶狼也会感到敬畏与惶恐。这就是伯洛戈的“恩赐”,来自魔鬼的祝福与诅咒。“我这算考核通过了吗?通过的话,我就不上楼看你了。”明明刚刚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伯洛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副不在乎的态度。恶狼没有应声,伯洛戈则伸出手,抓向恶狼。一把握住,那柄几乎将狼头完全劈开的折刀。舍命的一击成功了,折刀越过万千利刃的阻挠,如劈开大树的雷霆,精准地斩在了漆黑的钢铁之上,将那狰狞的狼头劈成两半。幽光溢散着,它们就像流逝的鲜血,从劈开的裂隙之中喷涌而出,连带着整具甲胄下的微光都在不断地黯淡。用力地抽出折刀,微光乍现,而后彻底熄灭,那寄宿在铁甲之下的幽灵消失了,狼头也碎裂成了两半,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化作空壳的甲胄摇晃了几秒,彻底倒塌了下去,如同死去了般。“哦,对了,走的时候记得关门。”伯洛戈看着钢铁的尸骸,希望对方还能听到他的话。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仿佛大地在更迭,整栋大楼都在微微颤抖,伯洛戈稳住身体,看向四周,只见墙壁上泛起了与恶狼相似的阵列,而这些发光的阵列在迅速消散。封死门窗的水泥墙逐一退去,物理空间结构被修改、复位,“垦室”脱离了这栋大楼,令它归复常态。伯洛戈搞不懂这种奇异的景象,但他想自己很快就会明白这一切的。捡起断裂的狼头头盔,就像自己的战利品般,走向大门处。没有丝毫的阻塞感,大门被轻易地推开,夜晚的寒风掠过,将伯洛戈身体上的燥热微微抚平。他站在台阶上,无尽的鲜血从他脚边漫过,就像主角登场的红毯,汇聚成小溪,流过阶梯,漫向那些在楼前等候已久的人们。伯洛戈看到了杰佛里,挥挥手,冲他致以微笑,而后将狼头头盔丢向他的脚下。头盔滚落了过来,一路上发出叮当的响声,在看清了那狼头头盔的模样后,所有人都微微后退了一步,目光充满了警惕。他们认得这个头盔。咽了咽口水,无形的压力覆盖在在场的每个人心上,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他们看着这个从大门里走出的家伙,伯洛戈浑身沐浴着温热的血,冒着阵阵白雾,就像烧红的铁遇到了冷水。一时间他们居然有些难以分辨伯洛戈的存在,人类?还是恶魔?他们不清楚,直到轻松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呼……这算是迎新晚会吗?”伯洛戈把垂落的头帘梳到脑后,抹掉脸上的污血,看向杰佛里。“我的工牌在哪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