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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8章 忠忱(1 / 1)

蒲扇还在轻轻摇着,炉火烧得颇旺。张珏目露思忖,抬手将炉上的酒壶拿下来,有些烫,他不在意,往杯里一倒,里面却已是空的了。“张卯,去给我拿些酒……”才开口,张珏才意识到今日是在与李瑕秘议,遂推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院中空空如也,兵士们正守在围墙处。“非瑜稍等,我去拿坛酒来。”他走到院子,吸了吸寒风,瞥到李瑕的护卫正在院外休息,才想起来,李瑕会不会怀疑他找人来围杀之类的。这种事,难免让人心烦,他最不愿的就是连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都互相起了猜疑。好在李瑕今日不曾有半点见疑,让人爽利了些……到了驿馆酒窑,随手拿了一坛劣酒,回到堂上,张珏重新在炉边坐下,将酒往壶里倒着,开口,以沉闷的语调说起来。“我十八岁到钓鱼城参军,先跟随冉知州、冉通判,两位先生教我读书习字,教我忠君报国。余帅殁后,冉知州卸任,我随王将军,亦是忠君报国。从来没想过要叛宋,你知道的,钓鱼城的袍泽兄弟,面对二十倍于己的蒙军都没叛过。”“嗯,冉琎、冉璞两位先生,受余帅所请,筑钓鱼城,有大功于国,他们如今如何了?”“余帅殁后,两位先生归乡,大冉先生当年便病逝了,二冉先生去岁听闻蒙哥死讯,狂欢而卒。”“可惜了。”李瑕接过杯子,与张珏碰了一杯,小抿了一口。张珏一杯饮罢,道:“你说的那些,我听不太懂,却知你肯定是有道理的。这社稷不好救,余帅当年便说过的……但道理再明白,我心底就觉得深受国恩,这般反了,有愧疚。”“你这人,又理智又鲁莽,既是性情中人,又高节迈俗,难免有纠结。”李瑕道:“我本也不想要让人为难,打算等大势定了、宋朝廷已经亡了,再让你做决定。但近来发现,不能再烂下去了。”“让我想想。”“好。”李瑕是还能说很多。比如收复关中、大理;比如这次未必就真举旗了,只是要做好举事的准备,朝廷也许被吓到就妥协了,允许川蜀自发钱币……对张珏而言,不重要。张珏主要是心里那关过不去。即便这大宋社稷有千万般不是,他终究有一份忠忱在……他与李瑕想法不同。人与人的所思所想天差地别,川蜀这些年,有被五马分尸不肯降蒙的张实,也有先杀来使再献城投降的杨大渊。一个人,隔一段时间所思的都可能不同,岂有定数?屋子里气氛沉闷下来。张文静有些疲惫,趴在李瑕怀里又眯过去。李瑕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们并不觉有外人在场,这样的举动会过于亲昵。从头到尾都没有客客气气讲究繁文缛节,这本是李瑕在表达对张珏的信任……突然,“打一架吧!”张珏重重放下酒杯,抬眼看向李瑕。“干脆我们打一架,我若输了听你的,反了他娘的。我若赢了,也别叫我选,你自想办法举荐个谁来任这副帅,我到哪杀虏都一样。”“来。”张文静倏然坐起,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她颇为期待看李瑕与人打上一架。但之后,李瑕与张珏走到院中,却是“唰”地一下便拔出剑。“要打就动真格的,否则你心里疙瘩不消,打了也是白打。”“好!”张珏活动了一下筋骨,咧了咧嘴,先前的沉闷之色尽消,眼中已有雀跃之色。“张卯!拿老子的斧头来!”“是!”那名叫张卯的亲随是张珏族人,不过十六七岁,有些呆气,张珏说什么便是什么,竟是真抬着一柄大斧头到院中。见此情景,双方的亲随护卫都有些慌。“副帅,这太……”“大帅……”张文静也没了看热闹的兴奋,眼神些焦虑,自在原地踱了两步,跺了跺脚,转身便去招她的护卫,低声嘱咐起来。李瑕与张珏却浑不在意,一个把剑鞘一抛,一个将斧子一扬,二话不说便向对方撞上去。“当!”火光四溅。……张珏拿的那大斧头看起来吓人,比试时反而有些吃亏。斧头一劈,便能要将人劈得头破血流,他又不想取了李瑕性命,动手时不免有些收着。李瑕却每剑都刺得张珏难以招架。果不其然,二十回合之后,张珏一斧劈空,已有些力竭。李瑕突然一剑刺出,直刺张珏咽喉。这一剑角度刁钻老辣,速度亦是极快。剑光一闪,周围张珏的护卫们纷纷大惊。“副帅!”张珏已反应不及。这一剑刺来,直指咽喉,他不认为李瑕还能收住力。——若是因较量一场而丢了性命,未免可笑。这念头闪过,喉咙上已感到点凉意。剑尖触在张珏脖子上,没想到,剑势竟是恰恰好停了下来。张珏抬眼一看,不由有些惊艳。“好剑术!”“我赢了。”李瑕道。他神情十分认真。张珏苦笑,竟觉怅然,又莫名有些轻松。总之尽了全力了,做了选择也能心安一些。李瑕捡起剑鞘,却也不再就此事多说,而是请张珏重新进堂。……“我既输了……”“先听我说。”李瑕抬了抬手,道:“我知你忠义,不强逼你。今日本还有桩情报给你,我的人在临安探来的。我本想让朝廷遣王坚将军镇守陇西,但他被召回临安了。”“召回临安?”张珏方才那点挫败感登时烟消云散,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惊问道:“为何?!”“你看吧。”李瑕拿出情报,递了过去。张珏迅速接过,看了一会,神情愈发严肃。眼中已有怒意迸出。“为何如此?!朝廷不信任王将军了不成?!”“早便担心他功高盖主。”李瑕道:“你也不必担心,暂时而言,王将军无事,只是被困在临安。我想说的是,你我的交情朝廷已察觉,你若不反,反而再难上阵杀敌……”张文静坐在后面,又瞥了李瑕一眼。她最明白李瑕为何不先说王坚之事,而是要与张珏打上一场。这正是李瑕的坦荡与厉害之处。先拿出来,哪怕事是真的,难免显得是在挑拨,并不如先以力降服。另外,李瑕说服张珏的策略便是这般,先打消其心中抗拒,再抛出最要紧一桩事。……果然,最后这桩事,对张珏触动反而是最深的。他回想起与王坚驻守钓鱼城的时光,仿佛还历历在目……王坚先随孟珙京湖破敌,之后转战川蜀,随余玠攻汉中,守蜀,守钓鱼城。钓鱼城一战,杀蒙古大汗,为首功,之后被雪藏至今。斩首晋国宝以祭旗,那一句“誓死抗虏!”言犹在耳……从戎四十年。四十年功名尘与土……“嘭!”“咣啷!”张珏突然起身,一脚踹飞面前的酒壶。酒壶碎裂,温酒溅了一地。“他娘的!反了就反……”“啊!”惨叫声突然响起。“笃”的一声响,已有箭矢钉在窗柩上。“小心!”“敌袭……”李瑕一把掀起桌案,将张文静扯在身后,避在桌案后面。再一转头,只见张珏已避在柱子后面,脸上悲愤之色未消,眼中又添一抹惊讶。惊讶而不惊慌。“谁的人?”张珏语速飞快,道:“你信我,绝不是我安排的……”~~与此同时,临安。“丁大全死了。”“死了?”程元凤点点头,道:“他从南康军移至贵州安置,途中被杀了。”叶梦鼎问道:“谁做的?”程元凤摇了摇头,并不在意是谁杀的丁大全。“既可能泽雨轩 zeyuxuan.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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