枞阳门外的大校场上烟尘滚滚,第一局刚从大门跑入,吴达财气喘吁吁的用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到了营门左侧有几个人,各自提着竹棍,其中一人在大声点数。小队在门内站定,吴达财站到董明远身前大声道,“第一小队十一人到齐!”董明远匆匆点了一下人数,转头对后面的镇抚兵道,“第一小队第五个全员到达。”吴达财听到第五名,稍稍松一口气,这两日是第一局秋季正式考核,总共有五项。第一项的快速行军考核体能,守备营把体能看得甚重,个人技艺反而靠后,所以行军放在第一项,这一项就要直接淘汰人。考核时负重快速行军五里,按全队到达计算小队名次,最后一名的小队里淘汰一人入预备营,所在伍长改代理伍长,月饷降为普通营兵。如果全部五项之中,小队总计有两项在倒数三名,队长降职为伍长,所在旗总转为代旗总,再有一次其他问题,就会免去旗总职位。排名前列的优先提拔,但相比提拔,还是降职的压力更大,士兵更怕被淘汰入预备营,收入要少一半不说,更受其他人的白眼,如此一层层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各队每天都不敢放松,但凡队中有落后的人,队长只能自己花时间督促。军队整编还未完成,谁也不想在考核中被排在最后,吴达财花了许多精力训练,今日快速行军第五名,虽然没有名列前茅,但好歹不在危险范围,吴达财还是满意的。带队到校场西侧边缘,立正点数之后整理仪容,随后解散队形,所有人都赶紧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人人大汗淋漓。“下一项考核是披甲……”吴达财知道后面几队不会落后太多,他抓紧时间,顾不得调匀气息就站在队前开始提醒,“记着顺序,记着按排队数,穿主甲之前取头盔,我再说一遍,取头盔。穿甲时互相协助,主甲、护项、臂甲、腿甲、铁臂手,只有裙甲可以自己来,穿戴齐备后马上就要整队,不要呆站着,尤其是你蒋呆子,进攻队形刀盾打头,长矛兵记着,二三枪在右,四五枪在左,二四高,三五低,各记各的,不要拿起你那枪乱挥……”队员躺在地上认真听着吴达财吩咐,吴达财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所有人都在听自己的,虽然只有十个人。恍惚间有种飘的感觉,好像快站不稳,吴达财眨眨眼睛打起精神,“披甲的时候长矛放在定位的那边,站定就不好换了,踏着鼓点走,踏不准的就小步走,听老子口令,绝不准超过刀盾,谁闹出了事,后面淘汰谁。”队员眼中都露出了畏惧,这是军律给予的权力,考核淘汰时,队长的意见排在第一。方才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是吴达财在前面二十多年的农夫生涯中没有体会过的,或许只在里长和族长身上看到过,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此时一声锣响,所有小队已经到齐,鸣锣是正式休整时间,场中点起半注香,烧完就是下一项。军营中任何时候都有计时,用了一段时间沙漏,但沙漏看不到余量,全部改成了点香,香的长短不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催着自己,这也是吴达财最不习惯的地方,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可自在多了校场周围有许多其他局的士兵围观,随着这声锣响,吴达财只觉得一阵阵尿紧,每次考核都是如此,即便他已经参加过北峡关战役。即便身体很累,他却不想休息,走过去一个个检查士兵的甲包,下一项既考核披甲的速度,也考核列阵位置正确,阵线是临时用石灰撒的,现在还看不到,小队披甲检查合格后排出进攻阵型前往,按到达顺序排名。“检查自己盔甲包,袋口绳是不是死结,谁到时拉不开,老子不等你淘汰,今晚就打你个半死。”吴达财沿着队形走动着,那柱香让他紧张,紧张带来的肾上腺素则让他的手脚不由自主的想要动作。所以这点时间他没办法休息,也不想其他人这么躺着,他来到军队后,才人生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平日跟谁一起互助穿戴盔甲的,自己再确认一遍顺序,谁也别给老子出错。”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走到了队尾的歪脸面前。歪脸刚刚才坐起,懒懒的抬头看了吴达财一眼,没有丝毫尊重。吴达财嘴角动了一下,掉头又走了回去,朝着其他人继续吼叫。走到另外一头时,那柱残香还没烧完,吴达财反而更紧张了,正要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队头的呆汉站起凑过来。他愣愣的看着吴达财,“老吴你就是个代理队长,过两日就是人家歪脸了,嚎啥那么起劲。”吴达财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中军一天没换军牌,老子一天是队长,他还得听老子的。”呆汉偏偏脑袋,“那后边日子你咋过?”吴达财脸色变幻,队里原本都以为是他当队长,甚至可能升任旗总,第一局里不少人讨好他,连他自己也跟媳妇说了,估计十拿九稳,结果最后定了歪脸,如今人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说你呆你有时又啥都懂。”他说罢往另外一边看了看,这时场中一声号角,吴达财一个激灵,转身对着队伍喊道,“起立集合!”队员早有准备,纷纷起立打好行装,将甲具包背负在身上。百总旗在前方停下,姚动山就在旗下,有镇抚兵在地上撒了石灰,那是集结位置,随后镇抚兵又在较场东头画了石灰线。“姥姥哎,是斜向。”吴达财心里也在骂,集结线和停止线不是一个方向,就是说小队要用进攻阵型转弯,在阵型考核中算难的。乘着这点空,他对呆汉低声道,“老子在北峡关带队阻拦敌寇,俘获那许多人,他歪脸就知道打杀胁从百姓,算哪门子战功,姚动山分明许了我队长,转眼就想不认了,老子自己想办法。”“那怎地?”一通鼓声响起,吴达财顾不得再说,大吼一声带队冲向集结地。……场边嚎叫连天时,庞雨从营门进了校场,先到达的余先生和薄钰连忙迎过来。薄钰看着瘦了些,但精神比在桐城时好多了。今日庞雨招了薄钰过来,是准备建立守备营的炮队,从预备营挑选了几十名手脚灵活的士兵备选,让薄钰来看看哪些比较适合作为炮兵。庞雨满面笑容的道,“薄先生在安庆过得可好?”“哎……托庞大人的福,吃住都惯了,这制炮什么都不缺,工坊的人手也都够了,安庆所制第一门铜炮炮身已毕,只待试炮后装车架,比第一门炮时顺遂了许多,只是离家久了,怕家里人担忧。”“那先生把家里人接来便是,一门炮还远远不够,本官需要继续制炮。”薄钰呆了一呆道,“大人可用照着多做些铁模,绝不耽搁。”“目前两门炮仍是大了,是以车架反复试验仍是难以完善。守备营的作战对象就是流寇,上次在北峡关的交战先生也看到了,我不需要打两三里的炮,只需要在百步距离平射压制流寇的弓箭,能在战场上移动,身管可以短一点,但重量一定要轻,炮架要大,今日本官正式向薄先生再定制新的铜炮。”“不要两三里?”薄钰皱眉道,“但如今制炮都学红夷,红夷身管空径比为二十出头,太短便成了大将军,况且射远越长,那威力方可威慑贼胆。”庞雨摇摇头,他对古代的火炮了解不多,有一个影视剧中的大概印象,知道外形什么样子,至于到底做多大的口径、用多少药量就一概不知了,但他很清楚自己的需求,而且从薄钰的反复试炮中也能看出,滑膛炮打远点没有丝毫准头。“先生就按本官说的做。”薄钰一脸为难,“在下家小皆在苏州,这久出不归总是不妥。”庞雨眼中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感情,看着薄钰的眼睛认真的道:“如今流寇复入河南,中原处处烽烟民生维艰,或许不久即将入寇安庆,正是先生奋身报国之际,本官收到的消息表明,流寇此次志在江南,准备于安庆夺船渡江,江南安危系于安庆,先生岂可于此时弃安庆百万生灵于不顾。”薄钰张大着嘴巴,上次流寇进犯庐州安庆之时,江南民间恐慌,时局纷乱之时各种传言甚嚣尘啥,不乏流寇渡江之类的谣言,加上去年的安庆民变,薄钰虽远在苏州,也已经在精神上受伤两次。这次从庞雨口中说出来,显然更有可信度,而且庞雨还稳稳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庞雨自然是张口乱说,只是要留下薄钰,对付薄钰这样的知识分子,对庞雨没有什么难度,第一句就吧薄钰吓住了,若是流寇过了江,苏州自然也就保不住。“薄先生大才,舒城山口一战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