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过了头,晒的人满脸油,脊背汗湿。城中没有一缕风,一切都仿佛被定住了。长安的暮春就像是一个宿醉醒来的美人儿,显得有些慵懒。郑远东脚步匆匆进了兵部。“郑侍郎!”一个小吏过来,“张相请你去议事。”“知道了。”“见过梁侍郎!”小吏随即换了一张笑脸,冲着郑远东的身后拱手。郑远东的浓眉微微一蹙。“郑侍郎!”梁靖走了过来。“有事?”从上次郑远东给了梁靖没脸后,二人之间势同水火。梁靖说道:“你一直支持补强北疆。”“有问题?”“问题,很大!”梁靖眸色阴郁,“刚来的消息,黄春辉吐血。”郑远东心中一跳,“可曾病倒?”梁靖摇头,“不曾。”那就还好!“随后北疆开始备战。”郑远东止步回身。梁靖看着他,“消息正在进宫的路上。”他是半路遇到了准备进宫的王守,得知了这个消息……本来镜台也会把这个消息送到兵部,正好,提前一步。“黄春辉这是想在致仕前承担北辽积蓄的怒火!”郑远东看着北方,“吾辈楷模!”“若是兵败,他将身败名裂!”梁靖也很钦佩黄春辉的勇气,但这个代价太大,“陛下会震怒!”“没有长安的许可,他擅自动兵?”“你觉着不该震怒?”“一旦吐血,他还能活多久?”“不知!”“老夫断言,黄春辉活不过两年!”郑远东看着梁靖,“和一个将死之人震怒什么?陛下断然不会。”若是没有后面一句话,这便是跋扈。“可惜了。”梁靖不觉得黄春辉是对头,反而觉得这是个能臣。“没什么可惜的!”郑远东走向张焕的值房。“你不为黄春辉惋惜?”梁靖觉得这不符合郑远东的性子。郑远东站在值房外,回身道:“为国而死,死而无憾!”张焕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最新一批甲衣在路上,令人去,催促他们,就算是累死了牛马,也得把那批甲衣在一月之内送到北疆。”晚些,郑远东走出了值房。梁靖和他并肩而行。“黄春辉不奏而兴兵,不死,也得死!”梁靖说道。“你说人活着作甚?”郑远东问了个很无聊的问题。梁靖说道:“自然是吃喝玩乐,一展抱负。”“人生而向死。”郑远东缓缓向前。“黄春辉死了,北疆军民会记得他,青史斑斑,会记得他,这是向死而生!而你我死了,谁会记得?”“谁在乎什么史册!”“老夫在乎。”“既然你想留名青史,可敢为黄春辉进言?”“老夫自然要为黄春辉说话。”“你就不怕陛下的怒火?”梁靖止步,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郑远东摆摆手,“老夫更怕自己夜不能寐!”身后,幕僚靠近,“郎君,可要弹劾郑远东?”梁靖摇头,“让咱们的人,就是那个蠢货,上次被咱们的人发现贪腐的那个蠢货,让他进言,手法精巧些,撇开咱们的关系。”幕僚拿出炭笔和小册子,“郑远东行事率性,弹劾的罪名好找……”梁靖看着北方,“让他为北疆叫屈!”幕僚不敢置信的抬头:“……”“别看耶耶!耶耶不是好人。”梁靖流露出了久违的恶少气息,凶狠的道:“进言后,弹劾他!”幕僚应了,随即去安排。梁靖站在那里。阳光很晒,他摸摸头顶,“暖洋洋的,就像是个好人。”……宫中,皇帝震怒!“老狗!”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韩石头低声道:“陛下,怒伤身。”皇帝的头发散乱了几缕在脸颊上,双眸中冷意四射,右拳紧握,沉声道:“上次去北疆的医官,叫来!”上次去北疆给黄春辉诊脉的医官来了。“黄春辉吐血,你以为他寿元几何?”皇帝淡淡问道。医官回想了一番,说道:“陛下,前次臣去为黄相公诊治,发现他经脉萎缩的厉害,不过是在用深厚的内息在强撑着罢了。若说寿元,臣当时觉着应当尚有数年。不过生死大事,臣也不敢妄言。”皇帝问道:“朕听闻他吐血。”“吐血?”医官一怔,神色有些哀伤,“若是吐血,定然是经脉不堪。若是能静心调养,尚有可为。”皇帝摆摆手,医官告退。“可他却挑衅北辽!”皇帝的怒火减轻了些,“他这是想在走之前重挫北辽……不!北疆实力不足以重挫北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想消磨掉北辽的锐气。如此,为廖劲铺路!”皇帝的心情仿佛又好了,甚至令人传了歌舞,开始演练前日编排的一曲。韩石头出了梨园,在宫中缓缓而行。“见过韩少监!”“韩少监安好!”韩石头默然颔首,直至回到自己的住所,拿出了石头。“陛下,黄春辉未奏而欲兴兵,犯了人臣大忌。奴婢不知他为何如此决绝,不过想来,应当与北疆局势有关。黄春辉致仕,廖劲接任。廖劲乃大将,可否稳住北疆,谁也不敢妄言。黄春辉此举便是为他铺路。堪称是胆大妄为。奴婢在想,廖劲也撑不住几年,在他之后,会是谁?”第二日,镜台的消息来了。“韩少监,赵三福来了。”韩石头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说道:“天气不错。”赵三福急匆匆来了。“韩少监。”“捡要紧的说。”“是。”赵三福说道:“主要是北疆那边的消息。”王守还在进宫的路上,他此刻赶来,便是先把要紧的消息通禀给韩石头,也就是皇帝。随后,韩石头会对应两份消息,若是有岔子,谁出的岔子,找谁的麻烦。这也是一种制衡。“黄春辉吐血,随后城中抓捕泄密者……”“黄春辉随即校阅北疆军,当街夸赞廖劲,以及……”赵三福看了韩石头一眼,“以及陈州刺史杨玄。”韩石头淡淡的道:“僭越了!”“是。”赵三福接着说道:“随后廖劲出手,劝降南归城守将,北辽大族孙氏子弟孙彦……”“可还有?”“没了。”“辛苦了,陛下记得你的忠心。”赵三福感激零涕,“多谢少监。”赵三福告退。一个女官正好来梨园,见到韩石头就笑道:“韩少监怎地发呆呢!这是晒太阳晒舒坦了?”韩石头抬头笑了笑,“是啊!舒坦。”随后,梨园内再度传来了皇帝的咆哮。“北疆节度使的任命出自朕手,那老狗以为自己是帝王吗?”事情,大条了!随即君臣议事。“拿下!”郑琦毫不犹豫的建言拿下黄春辉,“令重臣前去弹压,如今大唐盛世,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反?”“若是北辽被撩起了火气,大举入侵,谁来抵御?”左相陈慎看了郑琦一眼,眼神中明晃晃的都是鄙夷。郑琦只是国丈圈养的一条疯狗,建言多是对人不对事。“朝中名将如云……”“谁?”陈慎难得开口,却咄咄逼人。郑琦目光转动……看看那些将领,说是名将,可经过大战洗礼的有几个?最近的是张焕,但这位曾任职南疆节度使,若是再让他去接任北疆节度使,张焕能当朝乞骸骨!北辽数十万铁骑,谁能抵御?郑琦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的怒火……好像没了。也就是说,皇帝压根就没准备收拾黄春辉。陈慎说道:“陛下,黄春辉吐血,命不久矣,他挑衅北辽的用意,想来都知晓。他不放心,不放心自己走后的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