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连身上的伤势的确在飞快地好起来,就如边歆预料中的一样。
她正忙于结业测试,大概还需要一周时间才能收拾完毕。在去城邦法务执行部报道前,她有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假期。木连身上发生的事情让她决定是时候找他多年未见的父母好好聊一聊。木连从小就被寄养在福利院,读小学后,他与边歆相识,从此就成了要好的朋友,只是朋友的父母就算再相熟,也不可能给他家庭的温暖。
他不能再继续沉溺于幻想里的世界了,如今他显然是越来越魔怔,眼看就要变成被社会所不容的疯子。或许这么多年的心结可以从他父母身上得到解决。
于是在木连伤情大好之后,边歆也出发寻找他的父母。这件事,边歆是瞒着所有人去做的,为了不让自家爸妈知悉,她甚至没有提前联系木连的父母,准备等到了远平再做打算,手头上收集了对方父母多年来告慰的邮件,通讯地址都是没有变化的,假如顺利的话,一天时间足够她把事情解释清楚。
坐上前往远平城的隧道列车,边歆心情简单。这趟列车需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远平。就目前而言,人类出远门的唯一方式也就是隧道列车。这些穿行于筒状虚空秘境的交通工具十分安全,不必担心遭遇化外夷人的突袭。
地球上的人类城邦就是被这些隧道列车连接起来的,在那个伟大政体瓦解后,这是前人留给后辈们最丰厚的一笔馈赠。
列车漫长的旅途让人昏昏欲睡,白天人们举着数据终端享用网络娱乐产品,就像在数字巢穴里吞食残渣的电子虫,到了夜晚,各自昏昏睡去。老式车厢的座位又多又挤,曾经那些黑旗军兵团的战士们就是坐着这样的列车奔赴前线的,对现在的旅客们来说,他们只觉得环境燥闷压抑。
拥有执行部编制的边歆享有她的专属车厢,虽然狭窄,但有床位衣柜和独立卫生间,餐食专供,配有电台和一面小电视屏,隔音效果不错,算是很舒适的环境,况且还是报销路费的,没什么好抱怨的。比起在普通车厢拥挤的人们,她这一类享有特权的人群,总是处处都过得更舒适。
边歆的睡眠很短,一天平均是五个小时,又被她分成四到六份间隔,每次一小时左右的浅睡眠。甚至可以说,她的思维在这种睡眠里,还维持着一定的活跃。一方面给她带来了强大的警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阻挠虚空的侵蚀。睡得越沉,虚空的作用力也就越大。
虚空之梦与睡眠之梦是显然不同的,根据目前学界普遍认可的虚空现世一体两面的假说来解释,前者意味着更多,不再是人类自己的意识游戏,而是另一种清醒——在虚空醒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夜晚车厢走廊昏瞑的光,叫人疑心是一锅热汤,迷雾蒸腾,分不清远近高低。边歆醒来后倚着窗外漆黑的夜幕,隧道透明,荒原的黑夜深沉而无趣,无形的障壁存在着,真实地保护着每一个城邦公民。
障壁,透明而有形的隔阂,障壁外的世界是危险的、荒芜的、可怖的,每个人都能随时地清楚地看见。城邦保护人民,一个安静的、美丽的、文明的体制将所有人囊括了进来。只要不离开障壁,就不会遇到突然的危险,只要不离开体制,就不会经受孤独的悲惨死亡。
障壁,在意识形态层面上,已经成为城邦共同体的具体象征。也使得越来越多无形的障壁被当作理所当然。当城墙围起,哪怕其中空无一物,依旧有人想进去,而哪怕外面一片荒芜,依旧有人想离开,而这两种人都不希望城墙倒下。障壁带来的是一类多重对抗。
出发前的这一段时间,边歆总被病号木连缠着,要她当历史老师,说是把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一切本本分分都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