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欺君犯上殿内。祁祯帝站在一面硕大的屏风前,让人捉摸不透的目光盯着上面那副非常精美的纹案。屏风上,用金线针针刺绣,刺出一朵朵诱人的紫阳花,栩栩如生,花的旁边,还有几只展翅的白鸟在上面,犹为精美,若是看久了,宛若置身其中。纪云舒已经殿内站了许久,十分乖巧,静静等着。那人不出声,她也不出声。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有些寒酸的布鞋,心想,若是再穿两个月,恐怕鞋底会磨出一个洞来,看来是该换了,否则冬月将至,会冷出冻疮来。正想着是该去换双贵的?还是便宜的?有雕花的?还是素色点的?是去东街买?还是西街买……“咳咳……”祁祯帝咳嗽两声。将她的全部思绪打乱,立马回到状态里,扮演好一个即将受刑的“罪臣”。祁祯帝侧身看向她,手指着身旁那扇精美的屏风,问,“你可认识这扇屏风。”“认得。”“说说看。”“出自工匠鲁展之手。”“还有呢?”“屏风上的画,被誉为’圣画’,画中白鹭栩栩如生,有百鸟尊大的美称,据说,这是鲁展的收山之作,自那之后,归隐山林,再无佳作。”祁祯帝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手指轻轻扣在屏风上的那只白鹭上,说,“这副画,叫《从修》,鲁展是朕年轻时的知己,他归隐之前便将此画赠送给了朕,不仅如此,还送了朕几句话。”稍顿片刻,继续说,“治国平家,不修不天下,无固无归咎。”老子听不懂。说人话。纪云舒俯身,将头垂得更低了些,说,“臣愚笨,还请皇上明示。”在祁祯帝看来,她聪明伶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会是愚笨?分明就是故意装傻。他也不拆穿她,解释其中意思,“这三句是说,若要治理平家安天下,需修心、修身、修德、修品,不在乎种族、地域、能力、高低、大小……若能实现,自能平国天下。”“皇上所言,臣终于明白,只是……无固之中,可有包括性别?”“都说你聪明过人,朕才道完,你便一语点中要害。”“臣只是心中困惑,故而管不住嘴,便问了出来。”祁祯帝笑笑,却笑得极为有深意,他从桌案上取来一份折子,朝她递了过来,“这是今晨送来的,你看看。”她接来,展开一看。折子上,条条框框都写着她纪云舒如何如何欺君,如何如何犯上。最后总结,欺君犯上!祁祯帝凝色,“你问无固中可有‘不在乎性别’一说,朕告诉你,没有,自古大临开朝以来,只有男儿驰骋疆场、官戴花翎,从未有女子可涉政涉案,更没有女子在朝为官。”声音虽沧桑,却十分浑厚。回荡在殿内,摄人心魄。纪云舒合上折子,紧紧抓在手中。不语!祁祯帝大手一指,“呈报上来的折子上,道你欺君犯上!但朕要听你亲口说,你如何欺君?如何犯上?实话说来,不可隐瞒。”纪云舒俯首,硬声,“臣是有欺君,却未犯上。”“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她定原地,低垂的目光中始终透着一股冷淡,缓时,才抬起手,伸向头顶束着的发髻,捏住那冰凉圆润的银扣,轻轻往外抽离。随着银扣脱冠而出,原本整齐束起的高发也一点、一点……往下披散。银扣自她指尖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扣击声,隐颤着。同时,三千青丝散落下来,及至腰部。小书生的模样,瞬间变成女子的清秀脱俗。那张脸,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却透着如同初夏的茉莉花,干净如画,姿色天然。祁祯帝震惊。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这份折子说纪云舒是女子之身根本是滑稽之谈,可现在,纵使还有太多理由,也不足以为纪云舒是女子之身而辩解。他似乎有些站不稳了,往后跄了几步。纪云舒跪地,说,“罪臣因女子之身入京,接了《临京案》,又多次与大理寺京兆府联名办案,此乃欺君,但罪臣所行之事乃忠字在上,绝无任何犯上之举,欺君可认,犯上不认。”态度坚决!祁祯帝缓了许久,才缓过来:“朕真是糊涂,竟还封你为提点刑狱司,这前后,不过一天时间。”“罪臣本不该接下刑狱司的官职,可皇上当众封赏,罪臣若是推辞,便是抗旨,才唯有接下,自知犯了欺瞒之罪,皇上若要降罪,绝无怨言。”“你倒是认的快!”“罪臣女子之身,容王并不知情,倘若皇上要罚,罪臣一力承担。”祁祯帝大袖一挥,“无需你为他开脱!”“所言绝无半点虚假。”她将头低着,青丝从肩膀两边散落下来,垂在地上。祁祯帝气怒,瞪着她,“从你与朕做交易,要在临山开棺时,朕就应该斩了你脑袋,可你确实是个人才,朕效仿先皇收贤纳士,这才不忍斩你,如今你又辅助景容,功不可没,朕才封你为刑狱司,指望你为朝廷效忠,但若没有这份揭露的折子递上来,你是否还要继续欺瞒朕?”“罪臣无可奈何。”“不是无可奈何?你是罪犯滔天,如今满朝文武百官一双双眼睛盯着,朕还如何留你?”留不得!她也不想挣扎解释。想抓就抓吧。祁祯帝原本一直对纪云舒这种聪明人有所戒备,更何况那样的聪明人还屡次与他做交易,先是临山开棺,后是曲姜那些将士。这样人,本就不能留。可他念在纪云舒是个人才,留到现在,想着将来纳为己用。妈的,结果这人是女的。祁祯帝想到这里,就越来越气。“来人。”侍卫进来。下令,“将人关押刑部大牢,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去见。”“是。”侍卫将纪云舒拉起来。她也很配合,只是抬起那双冷沉的目光时,说了一句,“罪臣还有一句话要说。”祁祯帝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