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人目光一凝,道:“讲!”清哑道:“民女七月三十晚梦见了江明辉。”托梦?清哑幽幽的声音回荡在堂上,“……他站在船上悲伤地喊民女,民女看见他头顶上竖着一根东西。那船越来越远,最后看不见了……民女醒来,忘了好些……后来他出了事,周先生又查出他不是死于刀杀,民女才记起梦到的……”蒋大人叹道:“怪不得你不说。”说了是不会有人信的。因对谢家父女道:“本官听说那晚起火时,谢吟风和贾秀才也因为看见江明辉鬼魂,才张皇失措跑了出来。然鬼神之论,不可妄言,此事以后不许乱传!”谢明理叩头答应。这一番对答,暗示两层意思:一是解释了郭清哑为何知道江明辉死因;二是解释了江竹斋分铺为何会起大火。蒋大人说鬼神之论不可轻传,乃是他为官者的谨慎,不肯据此为实,然谢明理却不敢这样说,便是不信,也不敢驳斥。寻常人对鬼神都有一种敬畏心理,他也不例外。“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可不是一句玩话。江明辉确被谢吟风所杀,且手段残忍,谁知他有没有化为厉鬼?就算谢明理认为郭家一定做了手脚,但他依然不敢驳斥江明辉鬼魂现身一说是荒谬之谈,恐怕惹怒了死者。谢吟月觉得气氛不对,忙要当堂履行蒋大人要她道歉的判决,遂起身对清哑拜道:“郭姑娘……”清哑还跪着,急忙闪开道:“不必!”又朝上道:“大人。民女不接受她的道歉!”蒋大人问道:“这是为何?”清哑坚定道:“证据,不过是展示给他人看的。但人心不可欺,天地不可欺,跟证据没有关系!民女接受她道歉,就是欺心;她违心向民女道歉,就是欺天!”堂上一静。蒋大人默默看着清哑,目光很复杂。韩希夷满目担忧。方初神情僵硬。谢吟月则一脸张皇。她毫不掩饰。就这么将自己的无措袒露在人前,似乎是羞愧难耐,又似乎是被冤屈的隐忍。又好像任凭折辱不言的大度……清哑没有再管,说完了,便向蒋大人告退。她走下堂,朝严未央等人微微致意。却没有招呼——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对郭大全道:“大哥。走吧。”兄妹俩便一块出去了,细腰紧紧跟在后面。早知今日堂审结果,所以沈寒秋没来。外面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县衙门口聚集了许多人。是没能进去专在外等结果的百姓们。那些小商贩看见这里人多,便想过来做买卖,又不敢靠近县衙大门口。怕被驱逐,所以只在对面和街道拐角转悠、兜售。清哑看见卖糖葫芦的。觉得嘴里冒酸水。她问细腰:“你可带了钱?”细腰摇头,狐疑地看着她,要钱做什么?清哑便对郭大全道:“大哥,我想吃糖葫芦。”郭大全赶忙道:“咱们去买。”细腰神情错愕,万没想到清哑会来这样一句。郭大全却不管,带着小妹子往街道拐角走去。细腰只愣了一瞬,便急忙跟了过去。糖葫芦三文钱一串,郭大全掏钱时,清哑拔了三串,先递一串给细腰,然后左手握住一串,右手捏着一串吃着。郭大全见她吃得开心,笑眯眯地看着。因见旁边有卖松子糖的,忙又去买了两包。清哑和细腰每人一包,清哑也用左手一并抱着,细腰也抱着,只是神色有些不自在。谢吟月随着方初等人走出县衙,便看见这样一幕:街道拐角处,郭大全正低头对清哑说话,笑嘻嘻的好像问她想要什么;清哑手里抱着,嘴里吃着,眼睛两边看着,好像在找什么想要的,好让哥哥再帮她买,兄妹二人散淡闲适的光景,根本不像刚从衙门打官司出来,倒像专门出来闲逛一般。在场人不但有韩希夷、严未央等,还有夏流星和蔡铭。众人都神色各异,谢吟月尤其心颤。郭清哑,对判决根本无所谓!她不依不饶地告下她谢吟月,不过是想让她受到律法小惩,令她品性受人质疑、被人议论而已。就算知道这点,谢吟月也莫可奈何。这时,一辆马车来到县衙门前停下。是沈家的马车,沈寒梅来了。宋妈妈先下车,扫了一圈没看见清哑,急忙朝严未央施礼,问道:“请问严姑娘,郭姑娘还没出来?”那神色便有些焦急,心想不会出了意外,又把郭姑娘给关起来了吧。严未央对那边一指,笑道:“那不是!”细腰早看见沈家车来了,忙告诉清哑,三人便走过来。沈寒梅掀开车帘,清哑便问:“姐姐怎么才来?”沈寒梅解释道:“先出来了,看天好像要下雨,又回头拿了几把伞带着。想着你们没那么快的,谁知都出来了。咱们马上走?”她们约好了要去郭家的城西作坊。清哑道:“也没什么事,大人判了就出来了。就等你!”说着,想将手上糖葫芦递给她,忽想起严未央,又转递给严未央,“只剩一串了。你先吃,我再叫大哥买。”严未央见她嘴儿吃得红红的,噗嗤一声笑了。“我不吃,你给沈妹妹吃吧。”她道。因见郭大全与韩希夷等人寒暄,韩希夷帮他引见夏流星和蔡铭,忙拉着清哑对二人道:“这位是郭姑娘。”又对清哑道:“郭妹妹,这位是夏织造的大公子,这位是湖州蔡知府的三公子。”夏蔡二人便对清哑致意,各报姓名。清哑还了礼,略打量二人。那二人也凝神打量她。蔡铭笑道:“郭姑娘,闻名不如见面!”又看向谢吟月,用戏谑的口吻道:“三位女少东,竟有两位进过牢狱,这算不算特别?”说罢不等人回,就自答道:“应该算!不同凡响,正是指此。”说完对着严未央笑了,很是意味深长。严未央悄悄瞪了他一眼。谢吟月本垂眸,听见蔡铭的话,抬眼苦笑道:“蔡三爷这话让小女子无地自容。郭姑娘经此牢狱之灾,凸显她智勇双全,当得起‘非同凡响’四个字;小女子则是眼盲心瞎、昏聩无能,所以有此一祸,岂敢言‘不同凡响’。”蔡铭尚未说话,清哑先道:“我永远不要把智慧用在这上面。”******之前写错了,农历没有七月三十一日,是七月三十日。多谢一位读者提醒原野,老记着要纠正总是忘了!谢谢那位细心的读者,抱歉,忘记昵称了!(未完待续)水乡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