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彻底死了和郭家结亲的想头,不单因为谢吟月和郭清哑的仇怨,还因为他自己觉得,他跟郭清哑中间隔了一道天河,任他如何努力,也搭不起一座鹊桥通向她。这个认知令他很痛苦。他摩挲那些竹丝画,在心底羡慕江明辉。至少,他拥有和她共同创造竹丝画的经历。神思恍惚时,他被方初拍醒,听了大哥吩咐,点头道:“大哥去吧。”方初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一叹,招呼史舵出去了。深秋的田湖,残荷凌乱,草树萎黄,格外寥落。两人乘一叶小舟,向湖心荡去。方初静静地望着湖面沉思。他直觉谢吟月的举动不寻常。想不出缘故,他又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总是这样不信任她,将来如何?他们还要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呢。“方老弟,方老弟?”史舵一边熟练地摇浆,一边叫他。“什么事?”方初转脸问。“你想什么?我叫你也听不见。”史舵疑惑地问。“呃,刚才想起一件事,就没听见。”方初掩饰道。“呵呵,你在想谢大姑娘吧?老弟,哥哥劝你一句,谢大姑娘那事已经过去了,她也知道错了,你就别搁心里了。谁这辈子还没做错事的时候!你还是好好想想竹丝画吧。哥哥十一月底出海,这段日子你好好安排。争取多备些货。”史舵略劝了他几句,就说起买卖来。“放心,小弟已经交代他们赶工了。”方初道。原来。他刻意限制竹丝画的销量,却先往海外拓展市场。“那就好。我明天有事,不然还想跟你去瞧瞧呢。”史舵道。“我过几天回老宅,要待些日子。你回来若有空闲,就去找我吧。我都在那儿。”方初道。“那好。怎么,你不去京城了?”史舵问。“暂时不去。”方初很坚定地回道。他不放心谢吟月,也不放心……郭清哑!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回头传信让圆儿回来。”他想,京城几处铺面都安置妥当了,只要安排能干管事照管就行。圆儿机灵聪慧,是自己最得用的人,清园只能交给他打理。他不愿其他人插手这一摊子。方初和史舵在湖上散淡地闲飘了一阵,依旧回醉仙楼。同大家一起用过酒饭。方才各自散去。到家后,方初在书房一算账,今日又是收入不菲。这结果并未让他欢喜,他坐着发愣。生意这样好,细追究缘故,乃是这件凶杀案令江明辉和他的竹丝画在最短的日子里传遍江南和京城。江明辉既死,江竹斋关闭,竹丝画成为求而不得之物。这时候。方家的竹丝画正好在京城开张,自然吸引了求购者的目光。京城还好。霞照的热潮让他有些尴尬。——翁蚌相争,他成了得利的渔翁!他起身,去里间暗柜中拿出个细长的花梨木匣子,放在屋子当中的圆桌上,打开来,取出一支卷轴,徐徐展开。这是一幅竹丝画,题名为春江烟雨图。烟雨朦胧的江景,落在他眼里十分熟悉。并非他去过画中的地方,而是类似的江景很多,典型的江南风味。他眼一闭,便仿佛进入画中,靠在船舱中的矮榻上,听江上的和风细雨,催生草木繁荣。再细听,不知何处传来一缕琴音,沁入心脾……这是按清哑的一幅底稿原样编制的。自送来,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他想送给郭清哑,又踌躇,因为笃定她不会接受!他沉浸在画中“听琴”,外面昌儿叫:“大少爷,夏大爷来了。”方初惊醒,忙小心翼翼收起画儿,匆匆走了出去。夏流星和几个少年来求竹丝画。方初将众人让入正房客厅待茶,又命人取竹丝画来。观赏那些与纸画截然不同的竹丝画,另有一种清新雅韵和特殊的视觉效果,众人都惊叹不已,又赞这画比江竹斋出品更好,只有江明辉亲手编的方可媲美。唯有夏流星一言不发,逐幅细细品味。方初在旁陪同,不动声色地注目他。都看完了,夏流星才抬眼,瞅着方初笑道:“原来方少爷才是最大的赢家!”口气有些不平,还有些讥讽。方初一笑,道:“可以这么说。我捡了大便宜。”恰如其分地流露出商人的市侩嘴脸。夏流星轻笑一声,抚着手下画,问道:“就这些吗?”方初点头道:“这里就这些了。夏少爷若不满意,我叫他们选些再送上来。不过要过些日子了。到时候给夏少爷送去。”夏流星点点头,转而谈起郭清哑,“没想到她还有这般才情。听说她琴艺也很好。据方兄评来,比谢大姑娘的如何?”方初道:“算不错了。和谢姑娘相比,功力还是差了些。可能是少人指点,年纪又小,琴音清新有余,意境不够丰满。”他也不知怎么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夏流星笑道:“你还真是……夸赞起自家人来毫不谦虚!”方初笑道:“让夏少爷见笑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夏流星道:“岂能听你一家之言。要等我听过了才能评断。”方初含笑不语,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夏流星挑了两幅竹丝画,其他人也都挑了合心意的,又被方初挽留,在方家用了酒饭才离开。待他们走后,方初在书房静坐了一会,然后不顾天色已晚,打着严氏的名义,叫人去严家接严暮阳来吃晚饭。再说谢吟月,离开锦署衙门后,坐车回谢家别院。车行至田湖东南柳堤,忽然听见外面婆子跟人说话:“韩大爷好!”“是谢大姑娘吗?你们从哪来?”她伸手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看,正是韩希夷,骑着白马,白衣白斗篷,双目粲然,神采飞扬,心情极好的样子,与往日飘逸从容的形象大不相符。“韩兄这是去哪里?”她微笑问。“去郭家。”韩希夷脱口道。谢吟月便有些疑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