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番对峙下来,郭守业悲愤不已。他举起双手高声道:“人在做,天在看!我闺女不是妖孽,谁也别想诬陷她!那些害她的人要遭报应的!”声音传遍整个场地,落在每一个人耳中。人们都同情地看着台上那个老汉。西北角落一个戴斗笠的汉子听了郭守业的话,走到两个小叫花身边——他盯了他们很久了——对他们说了几句话,给了他们五两银子,把一个包袱塞到其中一人手上,朝高台上指了指。两个小叫花大喜,接过包袱,就往高台入口挤过去。高台上,杨大人冷笑道:“口说无凭。郭织女师尊何在?”郭大全回道:“大人,我们要知道是谁,早说了;就是不知道,才不敢撒谎欺骗各位大人。”沈亿三道:“可见教导郭姑娘的定是一位高人。”严纪鹏等人一齐附和。杨大人讥讽道:“高人?难不成是神仙?”郭大全心想我小妹可不就是遇见神仙了嘛!可是他不敢说,这个时候,就算真神仙也会被诬陷成妖孽的。双方遂再次争执起来。郭大有没有参与,他惦记小妹性命,心急如焚。他来到慈恩面前,磕头道:“请大师救救我小妹。”韩希夷听后醒悟,急忙也道:“对!先救人要紧。大师可能替郭姑娘还魂?”慈恩点点头,扶起他们,道:“放心。”然后,他走向正中央的遮阳棚。众人见了,忙停止争执,都紧张地盯着他。普渡更是望着师傅的背影发怔,似乎不信他能还魂。慈恩大师来到清哑躯体旁,取下脖子上悬挂的佛珠,往空中一抛一扯——清哑只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拽下来,扑向地面。她吓一跳。本能地叫了一声“哎哟”!却没有砸在地上疼痛的感觉,只是身上有些酸软。——咦,她有了感触了!她手撑着地面,直起上身。茫然地看向四周。众人大喜,都道:“还魂了!”郭家父子、韩希夷都急切想要过去看她。杨大人大喝道:“站住!”因命侍卫们上前拦住他们,不许双方接触。他对王大人道:“大人,不可让他们接触,以免串通口供。”王大人觉得有理。道:“你等不可靠近郭织女。”郭守业还能怎样?只好隔着侍卫眼巴巴地看着闺女。台下,方初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果然,老和尚给了他惊喜。他决定,以后把五桥观音庙当家庙一样供奉。遮阳棚下,慈恩对清哑慈祥地笑了,嘴巴瘪瘪的。清哑也对他笑了,轻声道:“谢谢大师。”慈恩将那串佛珠套在她脖子上,温声道:“这个给你。今日之事,皆有因果,姑娘切莫要心怀怨愤。老衲虽是佛门中人。却对两句道家箴言深为认同,‘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注释)。望姑娘今后以百姓之利为先,自然逢凶化吉。”清哑却不知那两句话,因问“什么意思?”慈恩也不解释,只道:“姑娘之前就是这样行事的。”清哑想,等以后再问人吧。她低头看看那串佛珠,想总不能就这样挂在脖子上,人看着也不像,便取了下来。一圈一圈套在手腕上,套了有四五圈。套好了,自己举到眼前端详——珠子上面还雕刻的有字呢,可是她一个也不认得。一颗颗紫黑的木珠。衬得她皓腕如玉,精致非常。而且赤日下又折腾这半天,她却丝毫不疲累,反觉神清气爽。这肯定是好东西,她想。她便俯身对老和尚磕了个头,再次道:“多谢大师!”慈恩忙扶她起来。王大人见慈恩把佛珠给了清哑。已露出惊讶的神色;再听他说“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禁陷入沉思。韩希夷则激动道:“慈恩大师之言精辟!那些在暗中下手的鬼魅魍魉才是真正的妖孽!他们藏着龌龊念头,却不敢示人,所以找出名目来陷害郭姑娘。”他故意大声说话,台上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谢天护听见了。他缩着脖子躲在人后,生恐别人认出、指点他。茶楼内,谢吟月也听见了。她将望远镜丢在地上,浑身轻颤。这个老和尚是从哪来的?不管哪来的,都是方初找来的无疑。谢吟月从未像眼下这般仇恨郭清哑。恨得她心都肿了,轻轻一触便疼痛不已。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帮郭清哑?明明她就是妖孽附体啊!百姓们也听见了,本来他们还对清哑心存畏惧,此时见各地来的和尚都证实清哑不是妖孽,便深信韩希夷所说,她是被人陷害的。大家便一齐鼓噪起来。众侍卫在高台上大声呼喝,才止住骚乱。王大人警告地看了韩希夷一眼,不许他再煽动民众。韩希夷忙低下头。杨大人却没留心这一幕。他见慈恩帮清哑还魂了,心急夏织造,便看向普渡。普渡明白他意思,尴尬羞愧地低下头——他,只能驱魂,不能帮人还魂!杨大人见此情形,也觉打脸。好在王大人开口了,请慈恩为夏织造还魂。慈恩便走过来,只一挥手,夏织造便醒了。可是,他却没有享受到清哑的待遇,别说赠佛珠,慈恩弄醒他后,根本没理会他,就走到一旁,站住,闭上眼睛,老僧入定。清哑走到普渡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普渡也坦然无惧地回看她,神色坚定。清哑忍不住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有和尚都知道这句话。大师怎么看?”普渡听后,坚定的神情崩裂,面现挣扎,但当他的目光触及清哑手腕上的佛珠时,怒气升起,坚决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清哑点点头,道:“我不该执着,该放下。”便走到一旁,再不同他争执。普渡仿佛被打了一耳光,老脸紫涨——他一个修行高深的和尚放不下执念,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却能坦然面对,不纠结眼前遭际,不是打他脸是什么!净虚等人叹息不已。********(注释: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出自《道德经》第七章。意思是圣人行事不汲汲争先,先人而后己,将自己放在最后,结果反而处处占先;总是将自己置身度外,结果反而能保全性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