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乾清宫后面的偏殿中,弘治皇帝斜倚在软垫上淡然问道。
下首,翰林学士毛纪垂手而立,目不斜视。只是偶尔低垂的眼帘中闪过的一抹精光,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今个儿是例行的经筵之日,他上回在武清之事得了弘治帝赏识,让他在君前行走的机会大大增加了许多。
他本以为这种恩宠已然算是达至极致了,但今日所闻所见,让他一颗心不由的再次激动起来。
皇帝居然对那个武清的小才子,竟然重视到了这般程度。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方才,甚至不惜将经筵暂停,为的就是听取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涉及的人,便是苏默。
目光在殿中趴伏着李广身上瞄了一眼,毛纪眼中闪过嫌恶不屑之色。这个老太监在外面的声名极差,贪婪嚣张,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之人。若不是有皇帝的庇护,早不知被人弄死多少回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偏这个李广极会行事,每每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只要能让皇帝满意,他不介意得罪任何人。这一次,显然也是如此。
“回爷爷话,那程敏政已经被接回了府去,刘长风此际也在程府,但至今尚未出来。据下面人回报,是正在救治程敏政。而那苏默果然有着超凡的手段,不但定出了以刀硅之术的救治方案,还亲自出手护持。自言有他护持,定保得程敏政无恙。而今已经半日功夫了,并未传出失败的消息,显然是成了。爷爷圣明烛照,慧眼识人,果然是圣天子降世啊。”
李广撅着屁股,谀词如潮,听的毛纪浑身汗毛直竖,好悬没吐出来。
“哦?果真如此?哈哈,好好好!好一个苏讷言,好一个武清才子!看来传言不虚,朕的太康有救了!”
毛纪听着恶心,皇帝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听罢李广一番言语,竟然失态的当即在软榻上站了起来,便那么赤着脚来回走着,满脸的喜不自禁。
“传朕口谕,让刑部慎重审理舞弊案。非拿到确凿证据,不可冒然定罪。”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另,传谕牟斌,让他好生对待那个涉案举子,千万莫要害了其性命。朕听白爱卿说了,那苏小子可是跟那举子大有交情,竟然当面就向他讨人呢。哈哈哈,这小竖子,可不正如大伴所言,真真是傻愣傻愣的,胆大的包着天呢。”
弘治帝大笑着说道,他只当是个笑话,却听得旁边毛纪等人心中震骇不已。
一个小小传奉官,竟然敢在刑部尚书面前放肆,公然讨要重要钦犯,这究竟是傻还是狂妄?可偏偏皇帝只把其当做一个笑话来说,这般圣宠,可真是当朝头一份了。
李广橘皮似的老脸开了花也似,连连点着头赔笑应和着。只是在人不注意的某刻,目光不经意的瞟了阴影中那个身影,却有一抹阴鹜闪过。
皇帝口中的大伴可不是他李广,而正是自己那个死对头,整天跟鬼也似的杜甫。
只是无论他心中如何怨恨,却也不敢表露分毫。毕竟杜甫跟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可要比他李广多的太多了。便如今次这事儿,明明是自己的首倡功劳,可就在一转身后,那杜甫几句话便给消去了大半。到如今,却是那老贼分润的最多,但往来跑腿的苦活儿还要他李广去干,这怎一个郁闷说的。
看来,计划必须要加快了!他低垂的脸上,不其然闪过一抹狠戾。唔,还有那个姓苏的小子,虽然这次还要借助他的手段,但那小竖子竟敢抹了自己的脸面,总也要事后算上一算的。须叫其知道知道杂家的手段!
这么想着,李广眼珠儿一转,小心翼翼的道:“爷爷,那苏讷言若真个咬着此事不放,也是难办啊。此事还当有个防备才是。”
嗯?弘治帝闻言一怔,笑容渐渐敛起。负着手蹙眉想了想,轻哼一声道:“朕已经格外开恩,难不成他还敢得寸进尺,真个乱朕国法不成?”
李广脸上就露出阴阴的诡笑,幽幽的道:“老奴不敢妄言。但正如爷爷适才所言,这位苏才子毕竟年轻,有些张狂忘形,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此次出使蒙古也是立了大功的。更何况,他身后可还有几位国公爷……呃,老奴失言,死罪死罪。”
他这话一出,殿中几人同时面色大变。便是阴影中的杜甫也不由的霍然睁开眼睛,深深的盯了他一眼。
这老家伙,若单纯只是给苏默上些眼药没什么。毕竟,皇帝还指望着苏默的手段,为太康公主治病呢。可这老货却话里言外的,把几位国公牵连进来,那味儿可就全变了。
弘治帝得位艰难,平日里最是忌讳朝臣们的弄权。为此,几次在人后忍不住发火,对朝中一干文臣的抱团抗命恼火。如今连武勋再牵扯进来,一个不好,怕不立时就是一场泼天大祸。
这个老贼,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