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他最后看了一眼狼藉的营地,拨转马头,狠狠抽了一鞭子,低沉的吼道。
马儿痛嘶了一声,撒开四蹄拼命的向外奔去。动物对于危险,有远超人类的敏锐。它早已躁动着想要逃离了,如今在主人的催促下,跑的便更是愈发快捷了三分。
身边众亲卫纷纷打马跟,不时的有士卒也跟着加入。天空,月色努力的挣脱开一片乌云的遮挡,将银色的辉芒洒下。然而很快又被更多的乌云飘来遮住,使得大地重又复归晦昧。
年罕帖木儿咬着牙不发一声,只是拼命的打马狂奔。身后的喊杀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并没有随着他的远离而减弱。
那是因为水势终于开始放缓,明军也快速靠过来了的原因。伴随着喊杀声,更多的惨叫声和马嘶声,还有刀剑铁器的碰撞声连绵不绝。
年罕帖木儿的心在滴血,他知道,那些惨叫声多半都是来自己方的士卒。在措手不及的水淹冰撞之下,即便再勇猛的战士,到了此时因为手无寸铁和寒冷的影响,也最多能使出三分力不错了。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了!那可都是蒙古一族的精锐啊。放在平常,不敢说皆是以一当十,但是一个对付三四个却是轻松加愉快。
可是现在,他们却半点强者的战力都发挥不出,被人如同牛羊般宰割着、哀嚎着。
回去后,如何向大汗交代?这个念头刚一浮脑海,年罕帖木儿赶紧又将其甩开。
此时此刻,不是去考虑这些的时候,他最需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尽快收拢残兵,然后反戈一击报仇,并看看有没有机会救出济农才是。
至于回去后达延汗会如何处置自己,年罕帖木儿满心的苦涩,听天由命吧。
堪堪奔出小半个时辰了,身后的喊杀声和哀嚎声终于渐渐不可闻。脚下也重新踏坚实的草皮,正如他所料那样,这个季节的昔令河水量不足,即便是经过了刻意的蓄积,也不会有充足的后劲儿。
吁——
他慢慢勒住坐骑,喘息着转身望去。目光所及之下,不由的又是眼前一黑,差点没从马栽倒下去。旁边紧紧跟随的亲卫急忙伸手扶住。
深深的吸口气,用力推开扶住自己的亲兵,他双眼透着血一样的赤红,用力过大之下,连眼角都崩裂开来。
眼前这有多少人?三千?两千?还是更少?不但远远低于他期望的数量不说,更是人人狼狈不堪,凄惨难言。
蒙古大军从来不缺战马,每每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配置。可是此刻放眼看去,哪有什么一人双马的?相反倒是一马双骑的随眼可见。还有些人,甚至连马都没有,只能凭借着超人的体质,凭借着两条腿跑路,以至于此时个个都瘫倒在地,喘的如烂泥一般。
除了极个别的,几乎是所有人都衣衫不整,浑身浸透。在这冰冷的夜里瑟瑟发抖,面孔冻的铁青。
凭这,还如何反戈一击?还怎么雪此大辱?更不要说什么趁机救回济农了,那简直是妄想!
年罕帖木儿胸膛急剧的起伏着,眼睛死死的瞪着眼前的场面,忽然一口心头血猛地冲了来,再也压抑不住,仰天便喷了出来。
“那颜!”一片声的惊呼声响起,众亲卫纷纷聚拢了过来,这使得其他蒙古士卒也纷纷骚动起来。
有人开始低声哭泣起来,或许是吓的,也或许是在哀哭亲人;还有人在不断的低声咒骂、喃喃自语,但更多的人却是满面麻木,眼透出绝望的死灰……
“那颜!那颜!不好了!”正当所有人都沉默无语时,忽然前方一骑奔近,马骑士不待靠近大声的呼喊起来。声音,满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惊慌。
“怎么回事?滚过来回话!”年罕帖木儿怒不可遏,忿然回头大喝。
“前面……前面发现大队的明军,离着此地只有……只有不到十里了……”来人顾不年罕帖木儿的恼火,驱前几步,气不接下气的回道。
轰!这个消息,顿时让众溃兵再次骚乱起来。伏兵!明军竟然还有伏兵?!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从一开始,那个苏默是在扮猪吃虎,挖好了陷阱等自己往下跳啊。
“可看清楚了,他们有多少人?”年罕帖木儿愤懑天膺,牙齿都要咬碎了。一阵阵的眩晕袭来,让他不由的摇摇欲坠。
“黑夜看……看不太清。但是从火把的数量看,大约总在千人下……”斥候牙齿打颤的回答着。
千人?!又是千人!后面有千人在追,前面又出来千人围堵。那会不会还有更多的千人呢?若在平时,便是再多几个千人,自己手掌一万悍骑又有何惧?可是现在……现在……
年罕帖木儿死命的抓住鞍辔,下意识的转头看看身后的残兵,不由的心下一片悲凉。别说这两个千人了,单随便一个千人,不是此刻自己这些残兵所能对抗的。
怎么办?难道要投降祈活吗?这个念头不其然的浮心头,但随即被一股猛烈的羞耻打消。不!怎么可以屈膝投降!怯薛军的荣耀不容玷污!他是堂堂的云都赤,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战!唯死战耳!
想到这儿,他猛地挺直了身躯,锵的一声拔出战刀,目光在众人身一转,随即举刀大喝道:“长生天见证,苍狼不死!我等……”
一句话刚说了一半,猛然一口气堵住,随即眼前一黑,身子在马晃了两晃,噗通一头往马下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