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林府
林黛玉轻轻咳了几声,双颊泛红,隐现病态,正倚在石桌前,盯着湖中几尾游鱼发呆。
自母亲病逝,已有月余,她还时常能见母亲音容笑貌,想之便心痛如绞。
前些时候外祖母遣派了仆从到扬州,想接她进京教养,她心里其实很是不愿。
她怎忍心弃父亲一人独留扬州?
但父亲主意已定,她也不愿父亲时常为自己烦忧。
“哎!”
林如海此时也有些伤感,他到如今的年纪,膝下唯有黛玉一女,自幼聪慧乖巧,身体虽纤弱,却是个贴心女儿,寻常他就是一日见不到,也要牵肠挂肚,现下孩子小小年纪,便要离家进京,如何能放心得下?
只是黛玉失母,又没个兄弟依靠,能托庇荣国府,由外祖母教导成人,对女儿只有好处。
想起妻子之才学和品格,林如海对岳母教导爱女,到还是十分信任。
正思量着给贾母写一封回信,大管事便敲门而入,进门笑道:“老爷,咱家庄子上送来了些山参,您要不要瞧瞧,看看咱们姑娘可有需要用的?”
“可是方老弟他们贤伉俪送来的?”
林如海登时笑起来,“那必是极好。”
方肖曾是他父亲的长随,但去年就已经放了籍,如今那夫妇两个便不是林府的下人。
但林如海待他如友,方肖也觉得在林家的庄子上生活颇为舒适,到如今还在庄子上租住。
“还是方老弟性情洒脱,如海也比不了。”林如海不禁又想起那件旧事。
差不多一年多以前,林如海下了衙,难得有闲暇,女儿身体看着也好了些,小儿虽说又病了些时候,身子亏虚,到底稍稍见了起色,便领着一双儿女去顺平书坊淘几本古籍。
他也是顺平书坊的常客,每每书坊出了好书,掌柜苏洪总免不了要送张帖子请林如海来看。
“林大人今儿来得正巧,大梦客的李白诗文评析第三册刚刚出来。”
苏洪一见林如海进门,就朗声笑道。
林如海登时一喜,按着女儿的肩膀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着大梦客的新书,这不就来了?”
黛玉轻笑:“玉儿是为母亲想着。”
说完又叹息,“李白也不知是何等人物,诗文之潇洒豪迈,让人向往。”
方洪既然开书坊,做得虽然是商贾事,却也有几分文人风骨,对李白同样好奇的紧。
大梦客自写李白以来,无数人猜测李白其人到底是指谁!
也有人认为,其实这些诗文全是大梦客所作,只是借李白此名而已。
可这等说法也着实,不妥当。
如果大梦客有此诗才何苦匿名?
且自己也在书中言明,他却是在评析李太白的诗集。
“我到听说,有人曾问过大梦客,大梦客只道,他曾经做过一场大梦,梦中世界精彩纷呈,让他深为感动,便想写下来,让后世子孙都能欣赏。”
“至于是真是假,那便不得而知了。”
方洪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为此,他想过很多法子追问那来送书稿的小厮,奈何小厮的嘴严的紧,始终未曾问出大梦客的身份。
他又绝不愿意招来大梦客的反感,自家书坊还要靠人家赚钱,反正现在看,他心中那点疑惑,怕是无法解决了。
“唉!”
林如海沉吟片刻,大笑:“也罢,真也好,假也好,实也好,虚也罢,我们只看书而已,李白的诗文我确实很喜欢,大梦客的评析我也一样爱读。”
“这人写出的东西,颇多以虚谕实,以古写今之处,便是我读来,也时常深受启发,既然如此,又何必管什么真幻。速速拿了书来事正经。”
方洪郑重应了,取了书本,郑重递了过去。
林如海怀里抱着小儿,携女儿又四下看了看,选了几本书,话本游记有,经史子集类也有,还给三岁的小豆丁寻了几本画册看着玩。
小子如今话也说不怎么利索,想和姐姐一样读书识字,怕是还有得等。
林家子孙多是才高而体弱,林如海其实还是希望自家孩子身体健康就好,至于聪敏好学,自然不坏,可若是愚笨一些,那也无妨。
一家人自书坊出门,林如海叮嘱黛玉道:“黛玉你且带弟弟回家,爹爹去拜访个旧友,让你娘亲莫要等我吃饭。”
黛玉笑应。
林如海也不让身边的随从小厮动手,便伸手把宝儿送上马车,又弯腰去抱黛玉,他刚把黛玉抱起,腰上的玉坠掉了。
他一低头去捡,正好看到车夫的鞋子,不禁愣了下,蹙眉转头:“阿凯呢?你是谁?”
林如海还没反应过来,那车夫竟脸色骤变,一甩马鞭,马车陡然冲了出去。
“宝儿?”
林如海神色骤变。
黛玉也吓得花容失色。
左右常随根本不曾反应过来,眼见马车就要拐弯消失,林如海一张脸惨白如纸,几乎昏倒。
他林家向来子嗣单薄,他更是人到中年,唯有这一个儿子,要是有所损伤,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林如海将将要绝望时,身边的小厮方舟,厉喝一声,狂冲出去,速度竟极快,纵身跃起,蹬了墙壁一下借力,合身扑到那假车夫身上。
马车晃荡了好几下,还在不停前行,林如海心惊肉跳,终于反应过来,抢了匹马上去,快马去追。
一路追出半条街,马车终于撞了两个摊子停下。
林如海和随从侍卫们赶到近期,就见方舟已经把假车夫踩在脚底,正小声呼唤车里的小公子。
顾不得问这歹人,林如海先撩开车门帘,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儿子吓得瑟瑟发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更是出了一身汗。
林如海心知不好,他也是久病成医,孩子们时常生病,一有异动,他都是第一时间察觉。
尤其是他这儿子,体弱得紧,平时精心养着,还是三天两头地闹病,如何受的起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