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庞统的九字方针,刘征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问道:“先生为本王详解之!”庞统于是拱手道:“所谓拒荆州,实则拒刘备也!以汉王今日之实力,区区一刘备,并不足为虑,然就目前局势观之,一个活着的刘备远比一个死了的刘备对汉王更为有利!荆州四战之地,刘表不能守,刘备焉能安?此间若无刘备,是成鼎立之势。鼎之稳重者,在乎三足而立。汉王岂愿分州裂土,出入掣肘乎?刘备若存,便是这天下大局中的一枚棋子,化而为用,则乱鼎立,利己势!目下刘备与江东虽和,然终究近在咫尺。江东本视荆州为囊中之物,如今刘备得其南四郡,江东岂甘心?若不甘心,是则有隙!外力强则二者和,外力驰则二者裂!孙、刘之存,既可牵制曹操,亦可令其自耗!如此,则百利汉王而无一害!”庞统顿了顿有继续说道:“自巴蜀远征荆州,所经皆山河险阻,其间一二千里。而夷陵近于荆州,刘备更有猇亭、夷道为门寨!自武陵发兵来西,不过三四百里,且皆通途也!以六十日之程较十日之程,则有六倍之难!更有六倍之耗!取一四战之地,耗费若此,智者不为也!汉王明睿之资,此间计较,不须庞统多言!”庞统再一次的借题发挥,又暗含谏阻之意。刘征其实心里清楚,拗不过的不过是心中的一股怒气!“取荆州易,守荆州难!不若拒之!以巴、巫之险阻,拒荆州之西望,以两万兵罗列秭归、鱼复之间,虽吴起不敢西图!如此则汉王可内修养生息,扩军备武,以作别图!这便是‘拒荆州’也!”庞统将“拒荆州”这以战略的利弊得失都分析的十分彻底,座中众将原本对庞统的倨傲颇有不满,但听了这番话之后,倒是有了些改观,至少此人看起来不像是虚名之辈!刘征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问道:“何谓‘和江东’?”庞统喝了口水,随意的放下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并不注意举动讲究,这也是庞统的率性使然。“所谓‘和江东’者,远交也!汉王若入荆州,势必与江东相接,此攻伐之由始!若汉王与江东会猎荆州,或胜或败,尚未可知,然得利者必曹操!损己而利大敌,虽庸夫不为也!”庞统口无遮拦,或许他根本就不想遮拦,眼下之意,如果汉王真的是想要大举攻入荆州,那就真的连一介“庸夫”都不如了!这显然是要将汉王逼入情理的死角,妄图以此来阻止汉王继续东进。“汉王若和江东,则刘备、曹操皆有后顾之忧,汉王可举动皆宜,纵横捭阖,无往不利!反之亦然,江东若得汉王之盟,亦有此利!汉王只需遣一信使,致书吴侯,吴侯必厚贡来和!”庞统算定江东巴不得跟刘征结交更深,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事情,孙权没有理由不如此。刘征依旧没有表露自己任何的态度,只是继续问道:“那先生再说说如何伐曹操吧!”庞统于是说道:“曹操所恃,天子在手也!然天下人皆知方今皇室之中,唯汉王雄姿英发,堪当中兴之主!曹操挟天子在手,中州士民不敢不从!今汉王已得长安故都,且汉王与当今天子皆为河间一脉,天子暗弱,是使贼子得势!若汉王更进一步,于长安建元称帝,曹操便无以号令中州士民……”“住口!”庞统话还没有说完,刘征当即大怒道。刘征一声喝止,满座皆惊!庞统的话在众人看来,说的着实没有了边际!刘征不得不立即喝住,否则还不知道庞统要说出什么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将建元称帝说的如此堂而皇之,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谁敢提及的事情!庞统不过刚刚入营,就向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言论,在刘征看来,实在是太过口无遮拦!原本刘征已经开始相信庞统确有远见卓识,但这番话说出来,刘征心中对庞统却是已经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般人若被刘征如此呵斥,必然惶恐不已,早就已经伏地请罪,然而庞统虽是未再言语,但脸色却丝毫不变,亦没有惊慌,可见其胆之大!“先生休得再言!本王虽佩服先生见识,然有些事情并非先生可以言语!今日之宴,就到这里吧!”刘征一脸不悦,随即起身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其实刘征麾下众人也并非是没有人想过庞统说的事情。早在当年刘征提兵入长安勤王之时,荀彧、陈群二人便已经有过这方面的试探,但二人毕竟稳重,在明白了刘征的心意之后,便再无这样的想法,从此只一心一意辅佐刘征。庞统有才,但毕竟是太年轻,他的提议不能说是错误的,但却是太冒进的想法。至少在汉王阵营来说,是有些出了格,连徐庶也对这突然而来的一幕尴尬不已。座中这么多人,汉王这样发怒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庞统这才刚来,就捅破了天,徐庶脸上自然是过意不去。好在汉王虽然发怒,但并没有表示对庞统的厌恶,更没有表示要因为庞统的这番言论而对庞统施加刑罚,这就说明还有转圜之地。本来一场接风宴,庞统“口不择言”,竟不欢而散。众人各自散去,徐庶将庞统引入馆舍,摒开了众人之后,不禁问道:“士元是何言也!怎敢当众说出这等话语?岂不教汉王难堪?”庞统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徐庶紧张的神色,庞统笑着说道:“庞某今日至此,不是汉王主动来求么?怎么?我今献策反倒有错了?”徐庶知道庞统向来不羁,但没有想到庞统尽然不羁至此。“你若非汉王所请,此间已人头落地!”徐庶忧心的对庞统说道。庞统不禁哈哈大笑道:“元直休要吓唬!汉王若果真只此心胸,庞某死又何妨?可惜庞某诚挚之言不得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