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桥前,除了余朝恩一马当先上桥,其余绣衣齐齐停步,应是某种不约而同的规矩。
但萧凌妖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注视枕水狱的目光大多带着惊惶,畏惧,更多的是别过眼,不敢去看。
萧凌妖也没心思多问什么,已在吊桥上的余朝恩缓下步子回头,说了一句“跟上”,萧凌妖后背便是一重,让人推上了吊桥。
踩过吊桥上岸,到了“棺材”正中那扇色调灰暗的大铁门前,余朝恩向两名守卫在门前的狱卒吩咐几句,便有一人入内通报。
不多时,一名矮小侏儒匆匆出门相迎。
萧凌妖低头看着这名身高仅堪堪抵达自己小腹位置的侏儒,颇为诧异。虽未佩飞羽刀,却着从火服,此人也是绣衣?
“原是余公公来了,快快里边请,我这就派人准备茶点~~”
那侏儒仰头看着余朝恩,热络出声。
他长着一对小眼睛,眉稍极为细长,加上一脸富态,笑起来眼睛藏进了肉里,只看得到两条缝。
而听到这几句话后,萧凌妖竟发现身前的余朝恩身体有些僵硬,声音也颇不自然:“不劳卫先生费心了,咱有要事在身,尊柳先生吩咐押解此人至此后,还得赶回宫中向洪公公禀告,下回再来做客,下回吧~~”
察觉余朝恩的拘谨,萧凌妖不由地多看了一眼这被称作卫先生的侏儒。
这下萧凌妖看清了,侏儒胸前绣着两剑交抵,是一名中阶执剑。
中阶执剑?
萧凌妖顿感迷茫。
余朝恩可是高阶执剑,极境强者,为何会在面对一名中阶执剑时表现拘谨,还尊称对方先生?
难不成这侏儒来头极大?
萧凌妖忍不住继续打量侏儒,陡然间又发现一处古怪的地方。
这侏儒矮胖如冬瓜,浑身都是赘肉,却拥有一双宛如女子般的手。
肤白,纤细,臂如白玉藕节,十指如纤纤春葱,应属国色天香的美人才是,与他这副令人敬而远之的尊容完全不相称,很难想象是出自一名矮胖侏儒之身。
而听到余朝恩的回绝,侏儒表情甚是遗憾,这才将目光投到萧凌妖身上:“这位是?”
“新任七杀萧凌妖,柳先生吩咐了,让卫先生好生伺候他,若能撬开其余七杀的消息,当给卫先生记上一笔大功,不过悠着点,莫下重手,柳先生留他还有用,别弄伤弄残了。”
那侏儒哎哟一声,重重拍了下脑门:“柳先生可真会为难人,忘了我这人最喜下重手嘛~~罢了罢了,董卧虎不在,我便勉为其难担着点。”
董卧虎?
萧凌妖猛地一挑眉。
之前柳毅说起屠伯二字时,只觉有些莫名熟悉而已,眼下听到侏儒提起董卧虎,萧凌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侏儒究竟是谁——
屠伯卫锥。
便是和董宣董卧虎齐名的绣衣三大酷吏之一。
猛然间,萧凌妖心里生出一丝后悔。
自己似乎将这趟龙城之行想得太过天真了~~
~~
“大人,那厮已在九幽底下关了整整四天,要不要小的下去探探风?”
这里是枕水狱的地面,形如棺材的方形建筑中,光线甚是暗淡,大白天仍需四处点灯。
发出声音的此地,是一间陈设简单、没有窗户的昏暗书房,也是屠伯卫锥办公之处。
卫锥此刻坐在特制加高的太师椅上,身子超过案台的高度与常人无异,半张脸陷在黑暗里,半张脸被晃悠悠的灯火照亮。
而方才响起这几句话,正是跪坐在案台下方那名狱卒所说。
枕水狱上百狱卒,在外边皆可以站着说话,但是到了卫锥的书房,无论禀报的事情轻重缓急,都需跪着入门出门。
身为枕水狱的执掌者,卫锥不允许在他的书房中有人比他高。
跪坐禀报的狱卒犹记得,上一次冒冒失失站着闯进来的年轻狱卒,双足便被大怒的卫锥齐根截断,一直流落龙城街头苟延残喘着。
今年冬天比往年寒冷许多,龙城所在的范围受了数十年一遇雪灾,房屋都被压塌了十多间,也不知那居无定所的年轻狱卒如今是死是活。
在听到手下禀报之后,卫锥笑眯眯的:“再晾他一日,你可别小看了那厮,他虽年纪轻轻,却已杀人如麻,我听说卧虎就是栽在他的手里。”“什么!原来是他害了董大人?!”
那跪坐的狱卒第一次听到此事,登时大惊。
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令他瞠目结舌的消息,他才喃喃道,“难怪有执法大人过问,余公公亲自押解,他,他~~”
并非所有绣衣都知晓七杀的动向,此地狱卒们虽也算绣衣之人,却都是只能穿穿狱卒服,与从火服飞羽刀全都无缘的绣衣底层。
狱卒喉咙里一个“他”字卡了片刻,猛地咽了回去,愣是没再问什么。